就这么……结束了?
柳千千尚有些发懵。
不过他们刚一出府,便见门口已经候了王府的马车。
是纪敏之。
他见他们出来十分激动,翻身下马就问江大人有没有把他们怎么样。
柳千千虽是有些感激他的关切,不过这可还在人家的府邸门前呢,就这样说话真的好吗?她突然想,兴许王府和江大人的宿怨有一部分来自于王府众人的神经大条也不一定。
“无碍。”师兄对着纪敏之摇摇头,说了刘管家只是请他们来看看昏睡的江大人一事。
“江大人还真的昏迷了……”纪敏之像是有些讶然,“昨日听母妃说起这个传闻,我还全以为是骗人呢。”
不过他喃喃两句便十分坚决道:“话说回来,我这次可是领了母妃的命令,你俩还是到王府住着吧,我可不放心你们还呆在客栈里。”
这次师兄没有拒绝,不过师兄说要和她一块步行回客栈收拾东西,在西平郡内走一走,下午便到王府拜访。
虽然纪敏之又说他要带他们玩,但终于被师兄严正拒绝了。
“世子殿下,我和师妹有事想说,想来您不方便听。”
只幸好纪敏之没再说出“有什么我不方便听的”这种话来。
“师兄真的已经知道江大人的病因为何了?”与纪敏之话别,柳千千和师兄慢慢走在路上,离江府远了,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来。
没想到师兄轻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低声道:“你也诊了脉,觉得如何?”
她觉得如何?柳千千抿唇,把自己关于江大人好像并无大碍的判断仔细说了一遍。
这次师兄点点头,又道:“我与你结论一样。”
那开出来的方子……
不过她转瞬一想,很快明白过来。
果然,师兄似乎探查了一下左右无人后,凑近她耳边低声解释起来:“我替江大人诊脉时,在他腕上悄悄用了观音粉,药方里又有香山兰叶,若是江大人用了药……”
若是江大人用了药,下次再来问诊是,他的腕上就会有一圈极其细微的浅肤色类似光圈的痕迹。
而若是又被刘管家再次请了去,发现大人手上没有痕迹,却又被告知已经喝了药,则必是有谎。
要么是江府中有人做了手脚并不想江大人醒来,要么……这整件事压根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为江大人诊病不过是借口。
可是……她和师兄不过才下山两日,且隐瞒了身份,会有谁……
等等。
柳千千猛地抬眸,就见师兄眼波流转,他显然明白她也想到了,只再一次轻轻点头。
虽然寻常人看不见奇斑蛛,可若县主一事真是有幕后之人有意为之,那这个幕后之人必然是知道奇斑蛛的存在的,自然也有可能知道……她和师兄并非什么普普通通的“医者”。
更何况他们今早还直接追踪了奇斑蛛。
现在,会冲着他们来的人,也许就是幕后之人。
柳千千一下担心起来:“那……我们的身份……”
如今可谓是他们在明敌在暗,或许对方已经知晓了他们是修行者,可他们却还连个大概轮廓都没搞清楚。
“不必多虑,”师兄牵了她的手,再次偏着脑袋在她耳边低低开口:“既然他做的已不算全然的凡间事,你我自然可以介入,他也不会傻到直接揭穿我们的身份,毕竟这事若是闹大,还有宗门在我们背后。”
也对,身份曝光不过是麻烦些,其实说不上会有什么不安全。
只是……她牵着师兄的手紧了紧。
师兄的真身才是她要保护的最大秘密,他们是修行者被拆穿不可怕,可若是师兄的魇兽这件事被揭穿,她……她脑海中又一闪而过自己上辈子所记得的结局。
七星宗的大弟子也许值得宗门维护,可一旦成为往生秘境流落在外的珍惜妖兽,师兄要面对的是什么……她不敢想。
“对了,答应你的,要带你尝这个。”
不知是不是见她面色不好,师兄主动放松了语气,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往前看。
她抬头,这才注意到街边的摊贩都开始临换摆设,仿佛是在为夜市做准备。
原来已是傍晚了。
这两日过得一会快一会慢,她都有些恍惚。
霞光中,仍然可见远处留北山山间的玉浮屠,洁白塔身立于橙紫天幕之下俯瞰整个安夷,仿佛无声护持着眼前近处的凡尘烟火,慈悲意似淡云似清风,静静洒落在人流如织的热闹喧嚣间。
顺着师兄的视线方向望过去,柳千千看见了之前她们买过青稞饼的餐点铺子。
确实,哪怕周围也有不少卖餐点的商贩,却独他那处香甜味道最浓。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老板午时摞好在盘子里的青稞饼已经消失不见,已是弄了口瞧着很深的木桶摆在摊旁的小凳上,香甜味应就是从那里头飘出来的。
是她惦记好久的糖水。
“诶,这位公子早上来过!”
刚一走近,柳千千便听见一把络腮胡子的老板十分自来熟地冲着师兄寒暄。
没想到他还记得师兄。
或许是见着她略有惊讶,老板笑哈哈道:“像您二位这样气质出尘的才子佳人,看一眼就刻到脑子里啦!”
虽然“才子佳人”这样的形容好像不太贴合,不过柳千千完全理解对方话中夸奖的意思,甚至也进一步读懂了他热络背后迫切期待他们买点什么的潜台词。
“这个是……?”
她虽知道这是糖水,但也听说西平郡的甜品有些特别。
“小姐,这是甜醅。”老板颇为殷勤地在桶中舀起半勺来,勺间是半透明的糖水,底下还沉了谷粒,他一边给柳千千展示一边继续解释:“青稞蒸熟了制的,和南方的酒酿很像,不过咱们这味道更特别些。”
柳千千点点头,嗅起来的确是甜丝丝里裹了股细细的酒香。
她眨巴着眼睛回头看了师兄一眼,就见师兄微抿唇角,他见她望过来时似有笑意,只朝她点点头,柳千千这才脸色发红地回身指了指那个木桶道:“那就来一碗吧,多少钱?”
“五十文。”
五十文?她微微讶然,就见老板依旧殷勤得天衣无缝的微笑。
“这么贵吗?”她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她从未下山,不熟悉现在的物价了?可哪怕她没有下过山,也大致听问道堂负责采买的弟子聊过天。
“咱们这可都是好料,您瞧,你还能加这个南边过海来的黎檬片,这酸劲,加到甜醅里滋味可奇妙……”
对方又是一阵天花乱坠,把柳千千都吹乎累了。
“就要这个吧。”
是师兄上前一些,打断了老板的滔滔不绝。
柳千千虽是仍觉得这价格不对劲,不过既然师兄开口,倒也不必在此做纠缠。
她见师兄摘下腰间荷包,很快注意到这就是她送给师兄的那个。
不过师兄在倒银钱的时候动作一顿。
嗯?
她正疑惑,却是师兄轻咳两声,尴尬地放下了荷包。
老板好像也看出些不对劲来了。
对方脸上原本殷勤的笑容有了裂痕,口气粗噶起来:“怎的二位,我这东西都添出来了?可别跟我说钱袋子里没钱呐。”
“在下——”师兄似是想说什么,然而开口却又无言。
柳千千琢磨着,许是师兄没换够铜板,那袋子里大概全是灵石。灵石自然不好拿出来,这东西不仅在城中不流通,还会暴露身份。
老板的眸光在他二人身上转了转,很快盯上了柳千千腰上挂着的一个小巧的玉坠子。
“小姐也可以把这个押给我,明日再来给钱是一样的。”
柳千千跟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自己的坠子,有些踌躇。
她饰物不多,这还是之前刚刚挣了灵石之后,想着要和师兄一起下山入王府,买来撑场面的。
不过如今情况尴尬,倒也不是不行。柳千千刚打算抬手摘下腰间的坠子,手臂就被拦住。
只是这次拦住她的除了师兄的手,还有一只陌生衣袖。
她循着那只深红的衣袖往右看,就见一位容色极艳的女子正手握团扇半掩着面笑睨她。
那女子也并未和她多言,反倒转脸去冲着老板道:“你个严老狗,专盯这样心地善良的小姑娘骗,早先你一张青稞饼卖给这冤大头五十文我都够看不惯了,现在还在这说甜醅五十文,好意思么?”
她说起话来虽声色鲜亮,却是慢条斯理,透着股慵懒劲,语调有种奇异的味道。
“嘿!你拆我台做什么!”被称作“严老狗”的老板看起来有点气急败坏,然而女子根本没理会他的言语,直至此刻才再次转过头来挑眉冲着柳千千身后的师兄挑眉道:“这么喜欢当冤大头?银钱是大风刮来的么?”
柳千千听着,干巴巴地笑了笑。
听对方的话,这位美女姐姐说不定连她其实知道这价格不对都看出来了。
这便是在各打五十大板。
不过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回应,美人已经十分潇洒地抛了五枚铜钱到老板的桌边。
“这碗我请了。”红衣女子冲柳千千红唇微勾,露出一个颇有韵味的笑容:“两人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么心善。”
嗯?聪明和心善……也不矛盾吧……
然而依旧是在她还有些发懵的时候,对方已经似蹁跹蝴蝶一般离开,她的罩袍是深红绣金线的纱料,在霞光照映之下格外好看。柳千千一路目送她进了隔壁不远处藏在各色餐点铺子之后的一间黑漆漆门面。
她抬头去看牌匾,发现那是一间……当铺?
“臭婆娘多管闲事……”老板见被拆穿,索性也不装了,只嘴里还在须子啰嗦地碎言碎语,柳千千和师兄眼观鼻鼻观心,全当听不见。
等端了甜醅碗,特意挑了个离老板远些的位置坐下,柳千千拉了拉师兄的袖子。
师兄好像到现在面色都有些发红,他侧过头来看她,神情里多少带了点歉疚:“我都忘了,昨日买青稞饼的铜板还是临出行贺掌教塞给我的……我的荷包里只有灵石和——”
“和什么?”柳千千见师兄迟疑,忍不住追问。
却是师兄眨了眨眼,他长睫轻颤,神情极不自然,只偏过头避着她的视线低声道:“和金条。”
柳千千:……
她实在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师兄实在是……太可爱了!
作者有话说:
《无效换汇》
预告:明天有亲亲抱抱(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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