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啊柳千千,字面上的意思,我——”
正反身关门的少年话音未落,突觉臂上一紧,他下意识绷紧肌肉想要反击,却发现尚未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如今他双臂酸麻似是被什么莫名的力量强压着束缚到身后,胸前抵了一把模样有些古怪的弩机,不得不紧靠在门上。
他眼前就是少女恼怒的面容。
柳千千生起气来可真吓人,一双眼睛能喷出火来似的。
不过纪敏之很快就听身前人咬牙切齿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抱上了大腿?”
他回神,倒也没觉得自己被束着是落了下风,依旧天然开口:“就是我说的意思啊,你都和钧月兄是那种关系了,我当然得待你也殷勤些。”
不过他眼见着自己说完,柳千千好像更生气了。
她的弩机抵得更紧了一点,不知什么锁扣或者开关啪嗒一声响,那弩机前头寒芒一闪,竟是露出了一个银光熠熠的箭头来。
诶?这两人今早怎么都这么喜欢对他使用暴力啊,早上他敲门进来,还没开口讲几句话,钧月兄也是飞快上手捂了他的嘴。
“纪敏之,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柳千千这号人?”
“……在世子殿下眼里,我就非得和什么人绑在一起,才值得你少几句讽刺诚恳待我?”
嗯?
纪敏之皱眉,总觉得柳千千好像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我没有——”
“你有!”柳千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怒气都有点发红了,她狠狠盯着他,露出他从来没见过的几近疯狂偏执的神情,语气又沉又冷,尽管还是一样绵软的声线,开口时给人感受已是大不相同。
她一字一句道:“我是我,师兄是师兄。”
“我们没有你想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关系……你若是再无中生有,我就——”
“柳千千,我真没别的意思啊!”他瘪嘴,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也许会像苦瓜,只忙不迭抻着脖子打断对方大声道:“我前几日不也诚恳待你了吗?若是你不喜欢我开玩笑,我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干了,你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吧!”
“……至于你和钧月兄,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可你们平时举止亲密,两个人说起话来旁人都插不进去的,牵手也自然得不得了,今早还被我发现睡一间房,我有这种推论……也不算无中生有啊……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要是你有情他有意……难道不是两情相悦?”
他自己叽叽咕咕这么说了一通,竟察觉抵在胸前的弩机慢慢松了下来。
本来满面怒容的少女神情似是微微怔忪,只几经变幻,终是放下了压制着他的攻势。
但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瞧着十分难看。
纪敏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神经大条说错了什么话,然而他刚要开口,对方已是背过了身。
“你先出去吧。”她的声音又变回正常状态下十分软和的样子了,“对不起,方才是我太冲动了。”
对方话音落,缠在他手上的力道霎时一松,他只能看见像白绸带似的东西“唰啦”一下飞回身前人手边。
不过柳千千这么开口道歉,他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我真没别的意思啊,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之前的话都是说着好玩的,你千万别生气,我就是……脑子里差根筋。”
“嗯。”
嗯?
纪敏之一愣,见柳千千再转过身来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对方又变成那种背着小挎包的寡言模样了,她只看了他一眼,很快低声道:“走吧,今日不是还要去给县主复诊么?”
不过令纪敏之没想到的是,不知究竟是不是他那一番话真有什么影响,还是此前确实是他想左了。
这几日钧月兄和柳千千之间的氛围变得有点怪怪的。
倒不是说他们在吵架或者怎么样,但……有那么点……别扭。
虽说看起来还是寻常样子,加之他们本就不算是多话的人,连续两日给灵之复诊时瞧起来和从前都没什么两样。
可他有时去小院里找他们时,便能看见两人都闷在各自的屋子里做事。
钧月兄不用说了,他一贯面上神色都是淡淡的辨不出喜怒,这次就连柳千千看起来都面无表情了,她不知是在屋里头做什么,身上时不时还带点木屑。
纪敏之就是微妙地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该不会是真的闯什么祸了吧?那日他到底说了什么?
如今柳千千已经朝他发过一通火,他是不敢再去触霉头,便只好找了个机会趁着柳千千说要去王府外头搞什么试验出了门,单独拜访了钧月兄。
钧月兄的屋子归置得相当整齐,甚至隐隐透着点整洁过度的感觉。纪敏之见床上被褥方方正正一尘不染,分神想到他们院里没有侍人,难道钧月兄每天早上起来还得花时间叠被子么?
“世子殿下寻我何事?可是县主有什么问题?”
案几上摆了成摞的经卷,雪衣少年背脊板正,神色淡淡,叫他的口吻也生疏,倒是让纪敏之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每次柳千千在的时候,钧月兄便会表现地对他温和些,而若是柳千千不在……
这算个什么事啊!这俩人的心理他怎么都摸不透啊?!
尽管心中这样吐槽,但纪敏之想到此行目的,还是十分尽职尽责地开口道:“我妹妹没什么,今晨又醒了一次,已是能和母妃说话了。”
“那便好。”
只是钧月兄这话说完就重新闭上嘴,看样子又要继续伏案读书,他忙有些生硬地切入话题道:“其实我今日来,还有另一事想问。”
闻言,对方再次转眸过来。
钧月兄肤白,眸色也浅,那对眸子在窗边天光映衬下,甚至隐隐泛出一点琥珀金的光晕来。
然则明明是暖色,却透着淡淡的凉意——一错不错地看他时,让他莫名生出某种自己正被什么凶性极强的猛兽盯着的感觉。
纪敏之愣了愣回神,轻咳两声掩饰了一下,这才继续道:“钧月兄可是和——”他原想说千千的,但不知为什么,神思轻轻一转,不可名状的求生欲让他改口成了:“钧月兄可是和柳千千吵架了?”
他设想的情况是,也许二人在私下里吵了架,只是要当着他们这些外人的面维持和气,或许是为了宗门形象,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到台面上。
没事啊,他现在主动来问,可不就是来帮两人调节矛盾来了!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便见钧月兄似是下意识皱了皱眉心又松开,很快偏开了眼睛。
对方一时没有开口回答。
不过纪敏之很快解读出来,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否认,不就算是默认了吗?
“没有吵架,”钧月兄转过脸去不看他,只面对案几垂了眼,他的语气难得有些外露,像是不大喜欢“吵架”这个词似的,虽面上仍是八风不动,可再开口是声线多了一丝低哑:“只是这几日……她比较忙。”
比较忙?这算什么原因?而且钧月兄这表情,怎么瞧着……总像是有点难过似的?
然而纪敏之刚待开口再细问,突闻院外传来脚步声,剑心着急忙慌地跑进院子,一见他在才露出得救了的表情飞快道:“江府的那位刘管家似是来者不善,说已请了柳姑娘到江府上,请岑公子也过去!”
纪敏之还没反应过来,已是见跟前原本端坐着的人影飞快一闪,以某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出了院门。
他愣了愣,思及两人隐瞒着的修行者身份,皮上一紧,忙招手跟着跑出去急嚷道:“诶,钧月兄,慎重!慎重!慢一些!等等我!”
柳千千是在实验一半的时候被请到江府上的。
这几日掌教大人和传信群里三位师兄的回信都已经到了,皆是说不曾见过那个标志。而关于灰烬可以使得隐匿的秘境生灵现身的事情也毫无头绪。
其中师兄汇报给掌教大人更多详情,对方只叫他们再在城中多呆一段时间。毕竟秘境的消息不会平白无故放出来,知情者或许会有后续动作也不一定。
更何况奇斑蛛一事多少也算是摸到了一点瓜藤,仅仅是目前线索暂时停滞了而已。
于是他们这几日缓了头两天的处处波折,可算清闲,除了给县主复诊,她便在富裕时间里捡起了戚长老要求的储能械具重制。
她几乎把所有空余时间都耗在这上头了,一方面是因为不晓得接下来又会不会有新的难以预料的行程,另一方面是因为……
那日纪敏之的话。
她说不好自己那天到底为何会突然气成那样,为何下意识那么迫切地想要对别人解释划清与师兄之间的界限。
又或许她知道,只是她不敢承认。
也许是她意识到,前几日,是她太过得意忘形。
那种纷乱的心绪让她这几日同样下意识回避了许多和师兄的接触,她应该算故意让自己每日忙的转圈圈的,因为她又在以另一种方式当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