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寒桐却还是不答她的话。
忽然听见又有人靠近的动静,温歆循声看去,是自家三师兄秦君幽。
她顿感来了救星,才要倾诉大师兄的异状,就看清三师兄失魂落魄的神色。
明明自己先前在望月亭见到他时,他还意气风发着,怎么一会儿工夫竟就神态恍惚,连行路都跌跌撞撞了。
是他与徐氏姐妹间闹出矛盾了?
向三师兄求救的话语被温歆压在舌底,她秀眉紧蹙,一边双手托着佝偻下身子的大师兄,一边询问向三师兄:“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连三师兄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她大约更解决不了,可她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听见她声音的秦君幽驻足看向她,仿佛大梦初醒,又仿佛见到了极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开始只是嘴唇颤动着,接着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心神俱震下,他的灵气不受控地散出,惹得温歆院内的梅树生机勃发,一时间整座院落梅香浓郁,熏人如醉。
三师兄原来是木灵根。
温歆沉浸在茫然的情绪中,却也在稍一分神间判断出秦君幽的灵根属性。
但下一秒她就再顾不上想其他了。
秦君幽似是终于神志回笼,空洞的双眼恢复光亮,光晕却变得朦胧,泪水模糊视野,仿佛将要溺死于海的人睁开眼,透过海水望见海上浮板,便要拼了命挣扎着求生。
他连滚带爬地寻进厨房,跪倒在她面前,牵着她的裙角失声痛哭。
哭得肝胆欲裂,几将温歆带进过分强烈的情绪中,差点也坠下泪来——两位师兄到底怎么了?
可在场唯一冷静的只剩自己了。
大师兄像是犯了什么急症,自己真要和三师兄一道抱头痛哭,除了浪费时间别无他用,怕还要耽搁诊治大师兄。
她只得勉力维持住平和,像安慰孩子一样,不太熟练地在他发顶抚了抚,向秦君幽柔声道:“师兄若是说错话或是做错事,向徐家两位姐姐致歉完应当能挽回的。”
两位美人皆善解人意,就算三师兄真与她们闹出矛盾,认错后应也不至于从此决裂。
温歆误会了秦君幽号啕大哭的原因,秦君幽听罢她的话却当真开始一声声致歉。
他断断续续地以哭腔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支你去学阵法,我不该心情颓丧向你发火……”
不该在被大魔现世引发的绝望中,自暴自弃地向小师妹说出反正大家都活不成,什么都随便了的混账话。
小师妹当时是如何回应自己的来着?
对了,她是用和现在一般柔软的口吻向自己说,她想试试自己的法子,说不准有效,就能为大家争取来时间解决祸患。
那时候她明知道无论法子是不是有效,都需要她牺牲自己的性命——明明也处在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却还低眉垂眸悲伤地宽慰他说往事不可追,希望他能走出痛苦,振作起来。
自己竟被她温和的话语激怒,称她根本不能与自己感同身受。
小师妹默默承受着他的恶语相向,沉静地看着他,让他的情绪有一个发泄口。
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师妹不该无辜受责,也意识到这世上无人能够与自己感同身受,能有小师妹听自己倾诉就已是幸运。
他没能放下架子与师妹道歉,怀着对那大魔的怨愤之气拂袖离开,于是彻底失去了向小师妹表达悔意的机会。
在众多修仙界天之骄子皆无力落败后,从来平平无奇的温歆走上怀剑峰峰顶,仰面向无人可匹敌的大魔轻抬手一指,辉宏的阵法直接浮现于那大魔身下大地。
繁复晦涩的图纹一瞬间就化作巨大的光笼把大魔囚于其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创界阵法。
秦君幽曾经见识过小师妹研究乾坤囊为什么可以囊括乾坤万物,一点点计算逆推出阵法,又加以改进,创造出可以囊括活物的阵法。
他当时笑说师妹自创这种阵法没有用,即便绘出阵法,也需要收集稀罕的阵法材料,难以实现。
小师妹却只是噙笑不语,仿佛他提出的根本不是问题。
原来她自创阵法所需的材料是她的血、她的魂,付出她的一切就可以筑造起维持一个世界十年的阵法,十年之期一到,小师妹就会随阵法一起消散。
秦君幽茫然地望着已经无人在的峰顶,和漫散空气中、美轮美奂的光点,后知后觉自己永远失去了小师妹。
至次日,怀剑峰师徒在温歆的住处围坐一桌,打开小师妹留给他们的信笺,秦君幽看着娟秀笔迹叮嘱让师父与大师兄、二师姐多关照失去亲朋的自己,心痛得难以自抑,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他与怀剑峰其他人都已习以为常有小师妹在的日常生活,因为太习惯,所以都不重视,直到失去,才觉生命缺失一块,痛彻心扉。
秦君幽没料到自己竟真有机会回到无数次渴慕回来的日常中,或许是上天听见了他的日夜祈祷,给予了怜悯,又或许是他终于从一段过于显得真实的噩梦中醒来。
无论如何,既然得了重生的机会,这次就不该重蹈覆辙。
他强按捺激荡的心情,珍重地捧起师妹轻压在自己发顶的手,认真承诺道:“我一定会想出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