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浑身如筛糠般抖动着,几乎无法站起身来,他看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风华俊秀的年轻人,眼前猛然浮现出一张稚嫩的面庞。
那是他的长子,他最钟爱的女人所生,本该早已经被安国公夫人以偷盗的罪名毒打一顿,扔进了雪地里,活生生冻死了,成为他心头最大的隐痛。
可是,可是一个死人,又如何能在此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到底是人是鬼?!
池簌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国公,轻蔑的就像在阴沟里觅食的老鼠。
四下寂静了几息,他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看。”池簌用一种遗憾的口吻说道,“你还真是个只会给人惹麻烦的扫把星。”
安国公一怔,却在这个瞬间,周围的杀机倏然而动!
左侧的窗户和正前方的屏风应声而碎,两股劲风向着池簌袭来。与此同时,他的脚下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数道黑索,牢牢缚住池簌的脚腕,令他动弹不得。
这三下只在顷刻之间,却又配合的严丝合缝,若是换了一般人在此,只怕立时便要毙命于当场。
可惜,坐在这里的人是池簌。
在安国公恐惧的惊呼声中,池簌手持杯,头未低,双足一震,内力已将几道铁索生生震断!
随即,他身形已动,整个人飞掠而起,速度之快,如轻烟,如薄雾,转瞬已在原地消失无踪,只留下一泓如水的刀光,飒然乍亮。
刷刷刷刷刷——顷刻之间,池簌竟然已经连出了五刀,分别袭向房间中的不同方位。
当他的双足落地之时,已有五人分别受创跌出,身上各一道刀伤,倒在地下不停抽搐。
池簌的衣袖一振,方才的短刀袖不沾血,已经被收回了袖中,便半分杀意。
他负手回身,轻描淡写地说道:“未展雄风已然事败,这出戏唱的不好,散场吧。”
安国公少年时遭遇先帝夺位之乱,娶妻后时时遭夫人武力威逼,这一生最恨最怕的就是打打杀杀,刀剑相向,此时脸色都已经变了。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能够看出来,虽然池簌应付的轻松,但这几个人身法诡谲,配合无间,绝对不是普通杀手。
不用说,肯定又是安国公夫人派来的!
韩耀被应翩翩坑的断了两条腿,她满心气恨,再加上韩小山又是应翩翩的侍妾,安国公夫人新仇加旧恨,早就想把他除掉了。
可这些人,都没能奈何得了池簌。
安国公心下震骇。
他这个儿子,是如何练就了这样一身本事出来?有如此武功,何愁不能出人头地,又何必屈居于应府与人做妾?
而现在,他要报复的是自己——
他畏惧地看着池簌,扶着墙悄悄向外蹭去,蹭了几步再回头,见对方似乎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几乎拔腿就跑,片刻都没敢再多留。
对于这种人,池簌只觉得可耻可笑,他当然不会现在就这么简单地杀掉安国公,今日已经足够吓得对方好一阵子寝食难安了。
他重新走到桌边,施施然坐下来,慢慢自斟自饮一杯,这才说道:“陈逑的武功在教中可以跻身前三,人也不算傻,可惜太过心慈手软,只怕现在是控不住局势了。如今教中做主的人,只怕是奚惶吧?他一向热衷功名,对于当朝廷走狗这件事,想必也是积极的很。”
地上这五个人本来自负武功高强,又出身江湖上第一大教派,平素十分自傲,起初甚至觉得五个人一起出马杀一名私生子,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也就是看在安国公夫人给钱慷慨的份上,权当消遣,他们这才一同过来击杀池簌。
结果竟然出师不利,被这样一个看似温和无害的年轻人败的如此狼狈。
这几人心里又是不服,又是骇异羞恼,互相使着眼色,决定保留最后一点尊严,不光对方问什么,绝对半个字都不说。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池簌这一开口,不问他们为什么要杀自己,也不问背后的主使者是谁,而是一语道破了七合教目前绝不会为外人所知的紧张形势!
几个人心中大骇,不禁齐齐看向池簌。恰好此时池簌单手持杯,目光睥睨而下,容色冷定如秋霜薄雪,其中透出运筹帷幄、指掌风云的从容。
竟像极了一个已不该在人世的人。
其中一名杀手想到了什么,陡然而惊,冷汗瞬间浸透重衣,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指着对方道:“你、你……”
“原本我还在想,要用怎样的方法来威慑安国公,又让他明白,他如今所处之境遇。恰逢诸位送上门来,倒是省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池簌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那指着自己的人身边,垂眸看着他,徐徐道:“各位今日这番安排,本座十分满意。”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威仪,面前之人的身份已经无可辩驳,当世再无其二。
七合教真正的主人,那从无人敢违拗和背叛的神明。
——教主池簌。
池簌的足尖在他的喉骨处轻轻一点,那人立刻咽喉碎裂,气绝而死。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依稀听到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是:
“……便奖赏你们,死得痛快些罢。”
池簌并没打算留活口,他这几年将七合教牢牢攥在手心里,教中各方势力了若指掌,对如今的大体形势就是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而要是连他也猜不到的,以这几个人的身份,也不会提供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了。
这样的杀人手法,天下再无第二个人能够做到,留在尸体上,若有教中嫡系见了,自会设法寻来。
做完这些事,池簌缓缓坐下,面对满地尸体,给了自己安静的半刻钟时间。
又回到这种生活了,一切对他来说,陌生而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