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磅礴浩大的自然之力最是令人畏惧,身处其中的渺小生灵便似沧海一粟,微不足道,随时都会在巨大的压力下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真的是,太狼狈了。
应翩翩狂奔之际,偏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想起了自己曾见到的一只野狗,当时也是风雨大作,那条狗浑身的毛紧紧贴在身上,在野地里逃窜。
应翩翩突然觉得自己很滑稽,然后他就忍不住迎着风雨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几乎不可自抑。
天地渺渺,苍茫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苦苦挣扎,冥冥中似有个声音在问他——
“当初的选择,你后悔了吗?”
不肯臣服,不肯顺从,不肯选择那条通往光明的坦途,而是一定要反抗,一定要踩上一条死路,头也不回地走到黑。
不累吗?不痛苦吗?
如果现在回到重生的那一天,如果还有一次机会……
应翩翩冷笑一声。
他不需要。
他应玦豁得出去也输得起,长这么大就不知道“后悔”两个字长什么样,就算是当初选择跟傅寒青在一起,他如今也没有感到多么懊恼悔恨。
伤可以,死可以,让他乖乖听话,不可能!
这时,一阵低低的咆哮声传来,应翩翩猛然勒马,隐约借着模糊的光线看去,只见是那头执着的灰熊也迎面追了过来。
应翩翩不惊反笑,说道:“好,来的正好,我也累了。伤在你手里可以,让后头那帮人得意可不成。”
他翻身下马,轻轻一拍马背,示意让自己的爱马自去逃命,同时喝道:“来吧!”
灰熊辨认出了他的位置,咆哮一声,猛扑而至,应翩翩用剑格挡,却手腕一麻,长剑落地。随即,灰熊的另一只爪子已经挟杂腥风拍向他胸腹之间。
他踉跄了一下,避无可避,却不闭目,凝视着攻击来到。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一只手抱住了他,将他稳稳按进怀里,带着风雨不动的妥帖。
池簌赶来了。
他一手紧紧揽住应翩翩,同时俯身一抄,捡起了应翩翩落在地上的剑。
应翩翩甚至没来得及看到发生了什么,就感到熊吼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厉而愤怒,在大雨中瘆人地回响,浓烈的血腥味一下子充斥在鼻端。
他从池簌的怀中转过头去,只见对方手中剑势如虹,霎时映照长夜,激荡真气凝成夺目剑芒,令巨熊的脖颈处溅起一蓬飞血。
痛苦的嘶吼声充斥四野,又随着铮然一声长吟过后,四下忽然寂静。
池簌撤手松开了剑,紧紧将应翩翩按入怀里,用力地抱了抱他,在这样寒冷,这样凄伤的雨夜里,池簌仿佛想通过自己的拥抱,传递给他所有的安心和力量。
池簌这一生不长,但却走的很艰难,他无数次地经历过生死险关,也经历过很多身边之人的死亡与离别。
可从没任何一个瞬间,像这一刻,令他那样的担忧和恐惧,生怕慢了一步,自己怀里的这个人,就会被伤害和夺走。
他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哪怕不计代价,以身相替。
池簌忽然意识到,或许他真的,爱上了这个人。
在无数次的心动中,不知不觉,便已情根深种。
池簌终于将应翩翩放开,按着他的肩膀,问道:“你现在怎么样,可受伤了?”
对方的手心很热,按在肩上的温度几乎要把人灼伤,应翩翩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没有。”
他凝视了池簌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顿,方才又说:“你不该来。”
应翩翩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语气很古怪,不像是责怪,也不是口是心非的推搪,反倒带着几分怅惘,几分叹息。
他仿佛永远都藏着那么多的心事,让人想要探究,然后不知不觉,就一头栽进去了。
池簌不禁看了应翩翩一眼,见他鬓发凌乱,满脸都是雨水,身上更是沾着泥污血迹,比平日里不知道狼狈了多少,却更加令人觉得心中怜惜。
他不禁抬起手,用衣袖擦去应翩翩脸上的血痕,低声道:“我看到你没有回去,怕你出事就来了,没什么该不该的。不过没想到雨下的这样大,还是有点晚了……对不起。”
对不起,我看到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觉得很心疼。
我想帮帮你,想让你哪怕稍微可以高兴一些,但每一次能做的,好像又都那么有限。
应翩翩没有说话。
他甚至连马都给放跑了,就是知道这场劫注定逃不过去,索性能少连累一个就是一个,谁料到偏生冒出来这么个家伙,硬是自己凑上来了呢?
但现在周围的一切却又诡异的平静,灰熊已经被池簌杀了,杀手们好像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没有追来,乱箭不再飞射,甚至连风雨都小了一些。
刚才所有的动荡与厮杀,仿佛只是一场荒谬的噩梦,随着池簌的到来而全部消失。
可有的时候,未知的平静才是最可怕的,那隐藏在暗处的危险,会就这样退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