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金玉流毕竟是个生意人,短暂的怔愣之后,他面色很快便恢复如常,叹息道:“大人这是不信我的心意了,我是真的倾慕于您。只是这粮食的事,我一个人做不得主——”
“哦,既然粮食做不得主,那不如你现在跳支舞给大人瞧吧,要不唱个曲勉强也可以。”
金玉流道:“这……我怎会那等艺伎伶人所学!”
他说完后,才发现刚才那句话不是应翩翩说的。
他们这一桌上,竟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素衣常服,清俊高华,闲闲坐于桌边,手中把玩着方才金玉流献给应翩翩的匕首。
虽然神态闲适,但令人无端心生一股敬畏,不敢轻视。
金玉流:“阁下是谁?”
池簌道:“我乃应公子唯一的妾侍,韩小山。”
应翩翩:“……”
池簌原来只说,“我是应公子的妾侍”,连名字都不报,现在大概是觉得分量不够,还特意自己加了个“唯一的”,说话的语气莫名其妙的还很骄傲。
金玉流也被震慑了一下,还以为他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这时不由嗤笑一声,说道:“哦,失敬失敬,我与应大人在说一些生意上的事,还请阁下暂时回避吧。”
池簌拔出那柄匕首,赞了句“还可以”,一边打量锋刃,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金老板所说的谈生意,是卖身吗?”
金玉流大怒:“你——”
“我家公子这般的容色人品,能多看你一眼就是你的福气,你既然有心侍奉,却既不肯奉献资财,也不能起舞取悦,那除了这些,你又可会主持中馈,操持家务,奉养公婆,诞育子嗣?”
池簌一弹剑刃,冷冷地说:“什么都不能,凭何以为有资格得我家公子宠幸?”
金玉流被他说的目瞪口呆,虽然觉得和这等人较这个劲实在无聊,但对方语气当中的优越感,又让他莫名有些不服气。
“难道这些你都可以做到吗?”
池簌淡淡地说:“都不能。”
金玉流不禁大笑出声:“那你怎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卡住,眼睛睁大。
只见那柄剑的剑刃被池簌刚刚一弹,已经有些弯曲,池簌说话时,竟然捏着剑尖,如同卷纸一般将整个剑刃一点点卷了起来。
跟着将剑柄和剑刃同时握在掌心中一攥,这柄名贵无比的利剑被他随手揉捏,似搓湿泥,当他再松开手的时候,竟然已经成了个嵌满珠宝的铁球,彻底废了。
池簌此时功力虽然不全,但武功独步天下,这份内力只发挥出了五成,也足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这、这、这……”
金玉流走南闯北,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从未见过此等高手,一时目瞪口呆,一阵胆寒。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跟一位武功如此高强之人争夺情人,他不禁双腿都软了。
池簌将铁球搁在桌子上,身体慢慢靠回椅背,坦然道:“我武功好,杀人快,所以蒙公子独宠。”
金玉流扯了扯唇角,声音颤抖,干巴巴地说道:“是,是,二位神仙眷侣,甚令人称羡。我这就,这就不打扰了。”
他说完之后,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地就走了,还被绊了个趔趄。
【金玉流遭到主角阵营暴击,反派经验值+3x15。】
应翩翩:“……”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池簌:“坏我好事,胆子不小。”
池簌说:“他想挑拨咱们的关系,我不能让他得逞。”
应翩翩道:“何不将计就计,假装关系破裂,钓鱼上钩?”
池簌道:“我不想。”
应翩翩:“嗯?”
池簌手里把玩着那只铁球,沉默许久,方说道:“我不想和你关系破裂,即便是装的也不情愿。总觉得这话就是说一说,仿佛也不吉利似的……”
他抬起头来,冲应翩翩笑了笑:“可能人就是这样吧,什么人什么事,特别在意起来,就会患得患失。我以前从不曾如此过,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牵绊,谁知偏生遇上你了。”
他这话语淡情真,却并不带玩笑之意,应翩翩怔了怔,一时没有说话。
两人间寂静下来,整个大厅中却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宾客们笑语闲聊,划拳斗酒,相形之下,反而更显两人之间此时气氛安静。
这种气氛之下,便有一丝歌姬的浅唱飘飘荡荡从满室的喧闹声中逸了出来,唱的是晏几道的《南乡子》,偏生倒亦是小山词:
“……画鸭懒熏香。绣茵犹展旧鸳鸯。不似同衾愁易晓,空床。细剔银灯怨漏长。
几夜月波凉。梦魂随月到兰房……”1
应翩翩原本想嘲笑池簌,但听闻这歌中之意婉转缠绵,仿若恰恰能切中人的心事,一时之间,也不禁沉默了。
良久,他方才淡淡说道:“可惜,遇见晚了。”
池簌道:“幼时相识,也算晚吗?”
应翩翩道:“那就是有缘无份。”
说完之后,他又是一笑,推开杯盏,漫漫地道:“我醉欲眠君且去……今日先失陪了!”
说完之后,应翩翩抬手一揖,离席而去。
人们见钦差大人要走,连忙都涌上去询问相送,殷勤备至。
池簌看着应翩翩的背影在众人的簇拥下消失在灯光花影深处,便并未起身,独自坐在那处席位上,听着那名歌女字字句句,唱完了一整阙歌:
“残睡觉来人又远,难忘。便是无情也断肠……”2
他微微一笑,不知怎地,又叹了口气,端起应翩翩搁在桌上的那杯残酒,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