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要为我建造宫殿,却又掳劫践踏我穆国子民,这样的宫殿,是为了专门羞辱我的吗?”
善化公主厉声吩咐:“还不放人!”
那西戎人的脸色变了,因为他们不太会做一些精细的活计,对中原的宫殿也了解有限,此时的劳工当中,还当真有不少被抓过来的穆国人,善化公主的要求,会给他们增添很大的麻烦。
他勉强笑道:“王妃……”
善化公主冷声道:“放人!”
那西戎人脸上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两人沉默着对峙片刻,他终究在善化公主严厉的目光之下悻悻地做出了退让。
“传令下去,将从穆国抓来的人全部放走!”
张向忠幸运地重新获得了自由,在善化公主离开时,他才忍不住抬头悄悄地看了自己的恩人一眼,却恰好遇见了公主无意中回眸。
两人的目光遇上,他被吓了一跳,善化公主却对他友善地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了。
当时张向忠等人虽说是被放走,但要等到第二天的驼队来了,才能跟着一起离开,谁想到当天晚上,他们却惊闻白天看起来还十分健康的善化公主,突然急病暴毙的消息。
是一位善化公主的侍女匆匆忙忙地找到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些珠宝首饰当做路费,让他们立刻离开,张向忠便连夜走了。
“我们一路忍饥挨饿地回来,也没舍得将那些珠宝花出去,到了穆国之后,想到恩人,便自己设了灵位,对着分得的公主遗物祭拜,为她超度。这些年来一直如此,或许是这份心意得到了太/祖的眷顾,才令我能够受到他老人家的眷顾,重见天日,报仇雪恨!”
应翩翩听着李定讲述这段往事,倒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心里想,娘当年就是伺候公主的侍女,如果张向忠说的话是真的,这个给他们送珠宝的侍女,会不会就是娘呢?
她是在善化公主去世之后才离开西戎,遇见爹爹的,或许也是公主安排了她离开。看起来这个公主人还不错……可惜娘从来没给我讲过这些事情。
应翩翩的印象中,他的母亲会唱很多好听的曲子,也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只是她很少提到自己的经历,更是从未对善化公主进行过任何评价。
应翩翩小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她的身份,后来长大了,也知道了,他曾经怀疑过,是不是这个公主对母亲很不好,所以才会让母亲连夸奖和感谢之意都不愿意对她表达。
现在听来,仿佛又不像。
听李定说了这些,应翩翩心里对厉鬼一事隐约有些模糊的猜测,但又不能完全肯定,他想了想也没什么其他要问的了,便准备离开。
出了牢门,应翩翩脚步略顿,发现门口的阴影中正静静站着一名男子。
他看上去不到四十的年纪,容貌清矍,气度雍华,在牢中暗沉的光线里,脸上仿佛是带着些笑,却无端还是显得冷淡。
他静静地说:“应玦?”
应翩翩默了片刻,行下礼去:“见过将乐王。”
“哦?”
将乐王淡淡地说:“你从未见过我吧,不怕拜错了人?”
应翩翩道:“王爷能出入刑部大牢,便可见不是普通身份。而听到善化公主的往事会驻足停留,臣能想到的只有将乐王。”
应翩翩没有猜错,那个人正是善化公主的亲生弟弟,将乐王黎清峄。
传言中都说他与善化公主姐弟情深,他方才站在漆黑阴冷的牢房一角,静静听完了这段善化公主的往事,不知道心中滋味如何,语气中的喜怒却是点滴不显,看着深不可测。
听到应翩翩的话,他微微一哂,漫声说:“应大人是个聪明人。此案涉及到太/祖,本王也难脱嫌疑,便有劳应大人好好调查了。”
将乐王真是一个极沉得住气的人,这李定口口声声自称被张向忠附身,又大肆宣扬太/祖的神通与功德,其实对将乐王的处境十分不利。
若是换了其他人被这样宣召回京,只怕就要胡思乱想,担惊受怕,见了罪魁祸首就要大叫“为何害我”,他却态度平静,既不慌乱,也不回避。
应翩翩道:“既然王爷提到此事,那么臣也想询问王爷,这段日子,您的家中可有什么异象发生?”
将乐王想了片刻,说道:“据本王所知,没有。”
应翩翩的目光带着试探和衡量从他的脸上一掠而过:“知道了,多谢王爷。”
看起来非常恭谨,但很大胆,第一次见面就敢试探他。
黎清峄的视线停留在应翩翩的眉目间,却觉得有些恍惚,仿佛有种莫名熟悉的亲切感。
所以他没有计较什么,但刚刚听了善化公主的事情,意兴阑珊,也不欲多说,抬了抬手道:“应大人若是已经审问完了,便请自便罢。”
应翩翩略躬一躬身,转身出门。
他踏出牢房的大门,迎面是刺目的阳光,让应翩翩还有些不大适应,不禁眯了眯眼睛,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挡在他的眼前。
池簌道:“问话,还顺利吗?”
应翩翩眨了眨眼睛,目前他的视线只能看到池簌修长的手掌,以及掌心的薄茧,如此一遮挡,倒是不用刻意回避对方的目光了。
“还行,想知道的都问了,不过有用的也不多。”
池簌道:“慢慢来,别着急,我也已经派人去长雄关去调查你父亲当年的事了。那里的一些老人或者知道什么,一点点查问,总能有些消息的。”
池簌本来就对应翩翩千依百顺,予取予求,先前初识的时候,他尚且不舍得违逆对方半分意思,如今得知了那些往事,更是心疼万分,此时这几句话也说的十分温柔,仿佛生怕重一点点就会伤害到应翩翩一样。
应翩翩倒有些不习惯,道:“嗯……没事,我眼睛好了,你把手放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