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桦臣站在汉官之中,默默听着这些。
王桦臣今年五十有六,丙辰年的楚朝进士,二甲第十四名,历任刑部主事、员外郎、郎中、宣布政左参议……后因围剿流寇有功,督抚蓟辽兵事,最后兵败投降。
他投降之后,皇太极对他极是恩礼有加,日常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却只让他隶镶黄旗的包衣牛录,除咨询外,未任以官职。
但王桦臣明白,这是皇太极的手段,待之以礼,示之以威,然后再施之以恩……自己的前程富贵,还要过些时候才能开始。
此时看着殿上郑亲王请礼亲王出去,王桦臣很好奇:礼亲王会不会出去?
下一刻,有女人的声音响起:“是本宫请礼亲王来的。”
王桦臣悄悄转过眼看去,只见有宫人在殿中挂上一道帘子,接着,帘子后有宫人扶着两个女人落座。
“见过皇后、见过庄妃……”
王桦臣心中暗暗摇了摇头:这一后一妃是一对姑侄,呵,蒙古人和女真人这礼数呐。
那边代善便不紧不慢地落了座。
济尔哈朗拱手道:“禀皇后、庄妃,臣等正在议事。”
眼下之意是——你们女人就别掺合了。
皇后哲哲闻言默然。
庄妃布木布泰却是应道:“家国大事,我们女人自是不便参与。但,若是楚军突破重围,跑到科尔沁草原上烧杀抢掳,敢问郑亲可待得起?”
她声音很是好听,话里的意思却让殿中诸臣尽数默然。
庄妃这意思,怕是要借机以科尔沁的名义干预朝政了。皇上身体不好,又不在盛京,这种时候……
王桦臣心里又暗笑了一声:呵,蒙古女人。
济尔哈朗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边代善已抚须道:“庄妃所言不错。这支骑兵必要北向科尔沁。科尔沁部的战士现在正随皇上南征,部中只余老弱,旦有差错,影响极大……如何应对,须请皇后与庄妃一起定夺。”
“我大清开国以来,何曾要让后宫干政?”济尔哈朗拱手道:“请娘娘放心,只需一战,我等必击溃楚军。”
王桦臣心道:你大清开国?你大清开国不过八年,礼数规矩一榻糊涂。
但人家能打,王桦臣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半点不露。
“郑亲王,你怕是连对手是谁都还不清楚吧?”代善冷笑道:“如今楚骑这做派,毁福陵,烧杀抢掳,像是秦成业的行事风格?”
不等济尔哈郎答,代善又叹道:“楚朝派个十六岁的驸马来,没想到啊,打了我们的脸。”
说是‘我们’,指的却是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登时有些为难,一时便落在了下风。
他并不觉得三万楚军有什么难对付的。
难对付的是,庄妃怕是与代善联手了……可九皇子如今还不到七岁啊。
帘后,布木布泰缓缓道:“本宫与皇后确实不该干预国事,但唯恐科尔沁遭受楚人洗劫,须与两位亲王交待几句,可否请诸位大臣先行退下?”
济尔哈朗松了一口气。
——庄妃还是懂事的。
他便挥了挥手,道:“诸君先去忙公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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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王桦臣随着汉臣退出崇政殿,却见一名宫人小跑上前,低声道:“王大人请留步,庄妃娘娘派奴才问问王大人……九皇子福临也到了年岁,不知王大人可愿当他的‘大学士’?”
王桦臣一愣,下意识在心中嗤笑了一声:这夷人,连大学士和先生都分不清……
下一刻,他长须陡然一颤。
——庄妃,好厉害的手段。那也就是说,老夫的富贵前途……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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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
济尔哈朗再次拱手道:“请庄妃娘娘放心,楚骑不过是疥癞之患,不必过于担忧。”
帘幕后,布木布泰似乎拿手抹了抹脸,带着哭腔道:“本宫每每想到这些人挖了阿玛的坟,真的好难过……”
济尔哈朗又是一愣。
——你有什么难过的?要说难过,皇上才……
思及至此,他突然明白过来,庄妃要说的是:皇上要是被气死了,你想立谁啊?
果然,代善叹了一口气,道:“郑亲王啊,我们得为大清想,豪格那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