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克笃礼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被炸碎的兵丁。
“怎么会这么密集?怎么能这样一直打?”他喃喃道。
“轰!”
下一刻,兵士们大喊起来:“是船!船上也在开炮!楚军已经上岸了……”
~~
炮台上的大炮发射过后,海船上的火炮吐出火焰。
一枚枚炮弹远远砸了出去,越过岸边的炮台,落在清军当中。
而炮台上的大炮也开始调整距离。
海天广阔,这里没有长墙,却成了一个真正难以被攻克的坚城。
巨大的船队缓缓驶向港口,其中最大的那艘巨轮上,秦玄策正背着秦山海站在船头。
他们身边是轰鸣的炮火,他们身后是大楚的龙旗展招。
……
威风是真的很威风。
但秦玄策觉得,自己晕船晕得太严重了,快背不动大伯了……
~~
王笑离开了莱州,再次转回济南。
到最后,他还是同意了由秦山海挂帅北上,因为秦山海死都不让王笑亲自去。
没有盛大的誓师典礼,没有万众欢呼,也没有什么诏告天下楚瑞联盟了。秦山海就只是悄无声息地上了北上的海船。
而王笑则留下来继续处理乏味的公务。
他感觉这些家国天下事并不像黄小木憧憬的那样浪漫。
更多时候它们对王笑而言,都只是公文里的一组一组数字,银子是数字、粮食是数字、现在开战了,人命也是数字……
另外,王家的一部分家眷早早就被送到莱州,比如王思思。眼下莱州、登州进入战备,王笑和王康就顺道把她们接到济南。
马车一路缓缓而行,王思思偶尔跑到王笑的马车里探探头:“三叔你好没有意思哦,一直看文书。”
“你爹才没意思。”
“哼,三叔,我下次还可以回莱州玩猫猫吗?”
“那不是猫,是老虎。它长大了会咬人,你以后不能再陪它玩了。”
“它才不会咬我呢……”
终于,马车进了济南城,只见有人立在道路中间,抚须问道:“楚公归矣,可愿与外臣上茶楼一叙?”
这人一身道服,长须飘飘,望之有出尘之气,却是高兴生。
王笑掀开车帘,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又对亲卫交代了一句:“让我爹等我一下,到国公府用了饭再回王家。”
“是。”
“家里的事先压着,我用饭时亲自与他说。”
“是……”
不多时,王笑与高兴生在楼对坐,各饮了一口茶。
“如今外臣与国公身边都没有建奴细作了吧?”高兴生说着,以茶代酒敬了王笑一杯,又道:“锦衣卫厉害啊,外臣身边跟着那个萨马拉,若不是锦衣卫提醒外臣一时还未能察觉。”
王笑道:“不是锦衣卫厉害,是我们楚朝上下一心,精诚团结。”
“哦?”
“最开始发现张嫂是细作的并不是锦衣卫,而是山东巡抚吴培。”王笑道:“你看,捉拿细作虽不是山东抚巡的差事,但我们这边的官员就是这么互助。”
“所以,国公知道王珰身边有细作,才特意让我约王珰去药王街,好让两拨细作碰头?”
“不错,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机会拿到情报而不心生怀疑。”
高兴生于是抚掌一笑。
回头看整件事,他才感受到王笑的细腻之处。
发现济南有细作、并判断出还有细作会混入使节团南下、再借此传递出假情报,这些都没什么高明的,但透过这些事却能看出这边的风气与瑞朝不同。
瑞朝的官员浮躁且急功近利,是办不成这些事的。
高兴生又问道:“当时外臣刚见楚公,楚公喝退外臣,并放言‘换个能作主的人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不错。如此一来,能给建奴一个印象。他们会认为瑞楚两朝还在谈。”王笑道:“但事实上,我早就和孟九谈好了。唐节战败的消息刚传过来,我就已经派了一支兵马悄悄赶往天津。”
“至今日外臣才明白楚公所谓的‘效率’二字何解啊。”高兴生不由叹道,“楚公肯在我大瑞危难之际不计前嫌。甚至不用等到条件谈妥、不等我们陛下召告天下,就以雷霆之势出兵相助,此等胸襟气度,外臣钦佩不已……”
王笑皱了皱眉,道:“我怎么感觉你是在讥我?”
高兴生一愣,忙道:“绝无此事,外臣是真心钦佩楚公。”
王笑看他眼神真诚,还是相信了,抿了抿茶也不说话,抬头看着天边。
算时间,海船也该到天津了。
此时将士们大概正在大沽口激战。
也不知胜负如何?
就算未雨绸缪,也不是没有失败的可能……
高兴生似能看出王笑眉宇间的忧色,道:“如今国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交给将士们便是,不必过于忧虑。”
王笑随意地点了点头。
高兴生竟是随手带了笔墨,一边磨着墨,一边笑道:“外臣加入义军前是个算命先生,今日楚公既然心忧前线,不如让外臣替你测个字?”
“也好。”
王笑见他都开始磨墨了,也不拒绝。
两人都知道,其实测字是假,找机会沟通试探,商议接下来的合作,为各自争取利益才是真的。
高兴生不是看起来那么糊涂,相反,这人能装糊涂,反而是他的精明之处。
很快,高兴生沾了墨,将笔递给王笑。
“楚公请。”
王笑也不拒绝,接过笔,随意地写下一个“赢”字。
以前他的字很丑,但现在练得多了,也写得挺好看的。
高兴生看了一眼,却是目光一凝。
“国公问的是什么?”
王笑道:“自然是此仗的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