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以西。
永定河自北向南缓缓流淌。在宛平府境内,把西面的山区和京畿平原分隔开来。
永定河古称治水河、卢沟河、无定河。上游流经黄土高原,因此有“小黄河”“浑河”之称,迁徙不定,故旧称“无定河”。
有楚一代,洪水愈趋严重,改道频繁。楚朝曾大规模疏浚筑堤束水,河身开始稳定。
如今硕塞就驻兵永定河畔,兵围千灵山。
帐中,一张地图摊开着,硕塞正在仔细看着地图。
他今年十八岁,是皇太极诸皇子中最文武双全的一个。
但硕塞从未想过皇位,皇太极殡天后,也没人想过要推举他即位。
因为大清是由部落而来,极看重母族的势力。子凭母贵不是一句虚言,福临能即位不是因为个人有什么能耐,而是因为他额娘来自科尔沁。思路手机端最快lzwo
连豪格这样战功赫赫的亲王都争不过,何况硕塞?他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硕塞的额娘叶赫那拉氏,是叶赫部首领的女儿,算起来是皇太极的表妹。叶赫那拉氏先是嫁了乌拉部的贝勒。乌拉部被努尔哈赤灭了之后,叶赫那拉氏就改嫁皇太极,生下了硕塞之后,皇太极把她送给了下属占土谢图。占土谢图死后,她又被送去嫁给了哈达部……
硕塞就是这样在没有额娘的情况下长大的。
为了讨好皇太极,他努力练习弓马,也努力学习汉学。结果没等到他成年,皇太极就翘了辫子。
但这一身才学总是有用的。
硕塞很珍惜自己承泽郡王的爵位,在大清,宗室子弟多如蚂蚁,唯有建功才能立爵。
这次入关,他终于得到了机会。
瓦克达一死,多尔衮终于不在顾忌硕塞的身份,让他来围堵王笑。有人说这是为了消耗镶红旗。
但硕塞明白,多尔衮并非不顾全大局的人。用自己,只因为派别人很难牵置王笑了。
他谨慎,再谨慎。
驻军永定畔,他甚至想过王笑会不会决了永定河,放洪水淹自己的兵马。
他不会因为这是在关内就认为王笑做不出这种事,仔细探查过,相信河水无法淹没大军,这才安营扎寨。
接着,守好粮仓、扼守道路、散布探马,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亲自安排。
他不许士卒落单,并时刻关注千灵山的动向,却不率兵轻易进攻,不给王笑任何一个反击的机会。
硕塞知道。眼下王笑能做的选择已经不多了,他的粮草最多再让他吃三天。
一是率部东进,试图进入燕京。于是硕塞死死扼守住卢沟桥,雷打不动,同时探马散布了永定河。王笑若想进京,必须正面决战一场。
二是西撤进入更广袤的山区。硕塞不会去追,他不是瓦克达那种蠢材,他不贪功。王笑要走,他就让王笑走,三天的粮草吃完,那些泥腿子不战自溃。实际上,王笑已经两次撤进了千灵山以西的草柏岭,见硕塞不来追,自己又悻悻地回来。
王笑的第三个选择是北上,进入门头沟,再由门头沟绕到香山,从城北进京。
硕塞认为,这是王笑最有可能的选择。
而王笑若是做出这第三个选择,硕塞本可以与京城北面的蔡家祯部一起合围他。当然,不用蔡家祯合围,硕塞也不惧与王笑堂堂正正决战。
现在,蔡家祯已经在对付那一万余关宁铁骑。
战势已经进入了最微妙的时候。
散布在整个京畿大地上,唐中元、王笑、秦山湖、多尔衮、豪格、蔡家祯……包括硕塞自己,每部人马处在不同的位置,一进一退的时机都需要权衡考虑。早一天晚一天,结果都可能天翻地覆。
硕塞的指尖有些颤抖,划过地图上一个个地方。
千灵山、永定河、卢沟桥、门头沟、香山、京西古道……
“王笑,你时间不多了,会去门头沟吧?”他喃喃自语道。
下一刻,军帐外传来一声急报。
“报!楚军动了,向北起行了。”
硕塞倏然站起,出了大帐,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走上战台,拿起千里镜望着山上那移动人影,皱眉思忖起来。
“传我军令,卢沟桥守军不可妄动……”
“探马继续打探楚军情报,随时报来……”
“其余人,拔营,向北!”
~~
京城西面之山,统称西山。北接上谷,南通涿易,西望代地,东瞰燕蓟。
从黄帝建都于阿,披山通道于西山开始,西山之间的古道屡经修整,日久年深,便成了“京西古道”。
京西古道并非平整的康庄大道,而是蜿蜒盘旋在群山之间的小小石阶。数千年来,商旅、军队、猎户、采药人、采香人通行其间……
王笑已经在西山之间辗转了很久。
他的游击战法已经渐渐不灵了,京城破在眉睫,也没有时间给他继续腾挪练兵。
于是他开始率部向门头沟进发。
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民壮们只知道听令,唐节则是皱眉思索,到最后还是想不明白。
牵着马走在京西古道间本就不是易事,而为了更快地行军,很多地方是连道路都没有的。
民壮们满是荆棘的草丛中穿过,爬过峭壁,一向北上。
他们从山巅望下去,能看到清兵缓缓行走在永定河边。
两股兵马平行着一路向北,却因群山阻隔不在交战……
行军自然是一件很苦的事,磨灭掉了人性中的许多东西。
二顺却没有觉得很苦,比起从小吃过的苦,他不觉得这算什么。
他脚下蹬着一双崭新的僧鞋。因为之前从建奴身上剥下来的军靴又磨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