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竺点点头,又道:“王笑还说了,殿下现在正需要这份战功和名望。等黄河那边的事情一完,我们要给郑党一个耳刮子瞧瞧!或许殿下你就在徐州登基,让他知道何谓天下正统……”
周衍一愣,惊道:“在徐州登基?徐州……”
“具体的他也没细说,关明的府第殿下先别拆了,修缮一下作为行宫。”秦小竺又道:“王笑要我告诉殿下,不必忧虑太多,殿下只需亲民善政,其余诸事他已布置妥当。殿下可以准备一下登基事宜……”
周衍依旧有些惊愕。
不等他反应过来,秦小竺又道:“最后还有一事,王笑说左明静做事向来周全,最知道分寸,有她在徐州拾遗补缺,对殿下也是好事。”
周衍点点头。
他原本对知事院感观不算好,但这两日观左明静行事,一方面井井有条,另一方面不越权、不逾矩,丝毫未给别人“齐王不能独当一面”的印象。
“请秦将军转告姐夫,他说的本王都明白,让他安心疗伤便是。”
秦小竺想了想,确定王笑要交代的意思都说清楚了,拱了拱手道:“我还要回去照顾王笑、准备防务……末将告退。”
亏了得她最后还知道说一句“告退”,倒也不算全无礼数。
~~
周衍独自在堂中坐了一会,思及王笑的话语,心中感有些感触。
至于要在徐州登基一想,依旧让人感到仓促……
接下来他又见了好几名官吏,处理了不少事务。
只这两天看来,左明静做事确实周全得体,该请示的事务丝毫不含糊,也不嫌弃麻烦,具让人呈上公文由他裁断。
若是遇到重要或麻烦之事,她也会用一笔小楷写下自己的意见附以解释,皆是有理有据,周衍看过便一一批准……
这般做起公务来颇为顺利,半个多时辰后,轮到张端进堂禀事。
张端正事谈完,却也不走,站在那不声不响。
周衍从公案上抬起头,讶道:“还有何事?”
张端心想,你来招揽我啊还有何事?
——无怪这齐王殿下被王笑夫妻二人架空成这样,眼下王笑重伤,正是大好时机,都不懂得招揽人材吗……
“微臣有几句不当之言,还请殿下恕罪。”
周衍温和地笑了笑,看起来就比王笑仁厚得多。
“本王又非听不得谏言,但说无妨。”
张端略略沉吟,低声问道:“殿下似乎有意在徐州登基?为大楚稷拨乱反正。”
周衍心中惊讶,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此事不难猜出来,这两天已有许多蛛丝马迹……下官留意了一下城内传言,似是锦衣卫已在为殿下登基造势。”
周衍不由凝视向张端看去,心道往日听王珰说这个“张油条”办事不温不火,未想到竟是如此高才,有些事自己尚且不知,他居然能看出来。
张端又道:“殿下可曾考虑过,在徐州称帝有哪些好处、又有哪些坏处?”
两句话,周衍站起身来,抬手让张端坐了,道:“卿有何见解?”
“以殿下之英明,各方利弊想来已权衡清楚了,只是……在徐州草率登基、不够庄重不提,殿下何以祭拜列代先皇?往后天下人对殿下的正统名份难免多有非议,这真是好事吗?”
这一点正说到周衍的担忧之处,他也不再端着架子,皱眉叹惜一声。
张端又道:“若要登基,文武百官便要赶到徐州,那山东政事岂不耽误?或是百官大多走不开,殿下难道冷冷清清地登基?换言之……如宋大人这些王府旧臣若不能赶来,陛下打算如何封赏?”
——殿下明白了吗?你如果在徐州登基,文武百官的封赏便不是由你说的算,平白错过了一次提拔自己心腹的机会……
——殿下你在济南还算有点自己的班底,跑到徐州,王笑顺手给你拱上去,完全把你架空了,到时他独占拥立之功,更加不给齐王一系上位的机会,殿下你就是孤家寡人了……
周衍听得明白张端的意思,目光看去,张端坦坦荡荡地与他对了一眼,才恭恭敬敬地移开。
——臣说的是肺腑之言。
堂中安静了一会,张端又道:“但此事……不知是否还是由殿下说得算?”
“卿是何意?”
张端道:“不知锦衣卫为殿下登基一事造势之前,可有请示过殿下?”
周衍不说话。
张端苦笑一声,道:“那位左巡按左大人到了徐州,办起事来,表面上恭恭敬敬,民生诸事皆请殿下裁断。但请问殿下,国公重伤之后,徐州的兵权、厂卫,这两桩最要重的事务交在谁手里?敢问殿下,这两日裴镇抚做事是向谁请示?”
他说完,目光落向桌案上,周衍的印章正摆在那儿。
——殿下你没有兵、没有爪牙,只能坐在这盖印不成?
周衍闭上眼,心中隐隐对张端有些恼火,但这些话语还是在脑中挥散不去。
说他挑拨生事吧,又似乎像是忠言逆耳……否则自己永远就躲在别人的羽翼下,窝窝囊囊下去不成?
张端不再说话。
他想说的意思却已表达得足够清楚——王笑太强势,我们没办法。但王笑的位置后面,难道还要把淳宁公主先排上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