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高兴的太早,花将军与庄将军兵力不足,尚不能完全控制黄河上游,老夫与秦将军商议,再派一支兵马西进开封……秦将军。”
秦山河站起身,开口道:“林绍元,你去。”
……
陈京辅官职低,资历最浅,老老实实在下面坐着,听着左经纶与秦山河分配差事。
不多时之后,当一个参将听说还要继续迁移百姓,站起身抱拳道:“老大人、将军,末将绝非躲懒,但迁移百姓实已闹得怨声载道,末将实不明白,为何还要继续?”
秦山河喝道:“既领了军令,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军令一下,便是要末将去死,末将也不会眨一下眼。但强逼百姓之事,末将真的做够了!”
左经纶抬了抬手,叹道:“今日老夫召诸君前来,也是为了解你们的情况,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那参将又是一拱手,跪在地上,解下头盔。
陈京辅目光看去,只见他头上还带着一个大疤,血都还没擦干。
前面秦山河皱眉道:“你这头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今早,小马庄村民马三顺家中有老母重在床,不愿迁移。末将苦劝未果,时辰一到便下令士卒强行带走他们,马三顺激愤之下,打破了末将的头,但末将认为自己挨得不冤!”
“马三顺之母病重不能见风,这一路颠簸辛苦,难保不会死在路上,若到那时,末将便是杀她的凶手!马三顺为护其母,就该打杀末将。”
那参将抬起头,声音已带着哽咽。
“这半月以来,死在末将手上的父老已有十七人了啊。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本欢欢喜喜、满心憧憬,却被末将逼迫……有时候脑袋往墙上一磕,一条人命就没了啊……”
“今天之前,末将还在想,自己做这些,纵使害死了一些人,却也保全了更多人。但现在却知道,我们都是在白忙,白忙……既然开封大事将定,末将请问将军,请问诸位大人,为何还要逼迫他们?”
……
随着他这一句一句问着,帐中又有几个参加站出来诉说最近迁移百姓遇到的难处。
陈京辅每听到他们说到“马上就要过年了”如何如何,心头触动,眼中也是浊泪滚滚。
左经纶站起身,亲自过去将他们一个个扶起。
“你们都有难处,老夫也都知道了,会报给殿下与国公知晓……”
陈京辅听到这里,便知道左经纶今日召文武官员过来商议的目的是什么。
是否还要再继续迁移百姓?想必山东官将们也都在斟酌这个问题。
不再迁的话,万一黄河还有溃堤的风险;但继续迁的话,又何等劳民伤财,怨声载道……
又过了一会,左经纶忽然问到了陈京辅,还递了一封详细的情报过来。
“我们目前已扫荡了这些地方,京辅认为黄河是否还有溃决之患?”
陈京辅接过那封情报。
“商胡埽、李固陵、南瓠子、花园口……”
他心中想得却是另一件事。
——为天下万民、子孙后代之千百年计。
虽然明知道这想法是异想天开,但现在问到自己头上了……陈京辅,你要怎么办?
他闭上眼再睁开,眼神忽然清澈了许多。
“禀老大人,下官认为不论黄河是否会溃堤,我们都应该继续迁移百姓,并引黄河北流,使之改道山东……”
那边的小柴禾忽然转过头来盯着陈京辅,眯了眯眼,泛起一种看猎物的光。
同时转头看来的还有王珠与秦山河,俱是目光冷冽,怒意汹汹……
~~
徐州城。
“最快的信马到山东,把这封信交给淳宁。”
王笑说把,把信件交在裴民手上,神色有些郑重。
“是。”
“你再亲自跑一趟济水,告诉我大哥二哥,迁移百姓之事先不要停下,继续迁。”
裴民有些疑惑,不由问道:“若是他们问卑职原由……”
“郑元化老谋深算,手段当不止这么简单,我不放心。”
裴民又问道:“会不会是国公多心了?卑职觉得……黄河现在还没决堤,可见花将军与庄将军已经成功了。”
王笑皱了皱眉,沉吟道:“不,我了解郑元化,你只管把我的命令带过去。”
“是。但小的若也走了,国公的安全……”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去吧。”
挥退裴民,王笑独坐在那里,从案上拿起一本奏书又看起来。
这本奏书是左明静写的。
字很漂亮,漂亮得像她这个人。
那时她坐在锅里,情急之下说“下官当年曾听过一个疏浚黄河之法,故而迫不及待想来告诉国公……”
事后她苦思冥想,还是把这个理由补全了。
眼下这封奏书里讲的就是这件事。
“黄流最浊,以斗计之,沙居其六,若至伏秋,则水居其二矣。以二升之水载八斗之沙,非极迅溜,必致停滞……”
王笑语文功底本就不差,如今古文看得多了,造诣还是有的。
但此时捧起左明静的奏书又看了一遍,他却自语道:“文言文……看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