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指挥使,宜春伯等人进宫面圣,在御前调戏宫人,陛下赐了他们廷杖,他们没挨过,被杖毙了。”
小柴禾正不停在大堂上来回踱步,闻言虽然对这个罪名感到有些奇怪,但只是骂了一句“活该”,也没别的表示。
他更在意的是别的事。
“那几个南楚细作审出来没有?!”
“禀指挥使,快了……”
“娘的……”
本来听说宜春伯派人去攻打王家,小柴禾当即就想亲率锦衣卫去支援。
但他这边还没出发,王珍已经派人传信,告诉他锦衣卫不得轻动,以免引起京城更大的恐慌。
就是这一个指示,小柴禾听了。
一开始确实是有用的,京城的缙绅显贵恐惧锦衣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王笑以前做过的那些事,什么抄文家、抄贺家、利用瘟疫灭人满门等等,给他们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对锦衣卫闻风丧胆……今日锦衣卫龟缩不出,这才让他们渐渐冷静下来。
可当时小柴禾想了想,也感到很担忧。
晋王权柄再高,王家平常也不会安排太多的护卫,关键也没必要,这是在京城,各司多的是兵力,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赶过去。
但今天那些缙绅煽动了上千人到王家去,就算这些乌合之众不敢强攻,难保王家的防御不出漏洞,偏偏王珍还传话过来让锦衣卫不必过去……
结果,小柴禾带着担忧等了两个时辰,消息传来,王家被南楚细作袭击、王大公子受伤……
“完了完了,又是我们锦衣卫出了岔子,又是我们……现在好了,连大公子都受伤了……”
崔老三低声嘟囔道:“头儿,这咋就又能怪到我们头上?我们才刚刚收复京城一个月,那些南楚细作都在京城呆了两年了。而且,是大公子自己交代的,锦衣卫不要出动……
现在治下的地方忽然大了这么多,本来京城时局就还没稳定,一个月,上哪去找那么多人手控制京城?偏偏又赶上变法,晋王也不在京城……要卑职说,这罪责该怪在经改司头上。”
“你现在懂得跟我说?”小柴禾走到崔老三面前,瞪着他,道:“回头晋王回来了,你到晋王面前和那些文官辩一辩,把这罪名安到那些文官头上?你要是辩赢了,这指挥使我让给你当好不好?!”
崔老三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应道:“可是,大公子自己说的,他说这事是因为他最近闭关读书,不了解情况、有些托大了,又因大夫人又有孕在身跑得不快他才受伤的,不怪别人……”
“你怎么跟了我这么多年还这么笨?”小柴禾道:“大公子为什么这么说?还不是知道回头必然要有人弹劾我们,他这才主动揽责。我们呢?连让大公子安心读书一段时间都做不到吗?”
他一通骂完,崔老三头埋得更低。
小柴禾火也发了,知道拿下属撒气也与事无补,放缓了语气道:“算了,这事也不怪你,是我统御无方……”
下一刻,一个番子快步进到大堂。
“指挥使,查出来了,那个南楚细作的首领叫马伯和……”
这个名字一入耳,小柴禾一愣,转头看向崔老三,刚刚柔和下来的目光反而更加不善。
——老子让你去查,你怎么查的?!
崔老三也是愣了一下,忙不迭跪在地上请罪。
“头儿,这事全是卑职的错!全是卑职的错!卑职这就去找到这小子……”
~~
刑部。
今天魏几悦早早就来到衙门,把手里的案子一桩桩地处理好。
他依旧很仔细,还很郑重。
等到最后,他从屉中又拿出了那份马辉打死奴婢案的卷宗。
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魏几悦提起笔,在宗卷上写了一段话,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上面。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桌案上的这些东西,回想起这辈子一幕幕往事……
通过官选考试、治理冠县、架空县令、被调往大同抗虏……然后,归化城的炮火轰然炸开,炸断了他的一双腿。
当时,有火一样的热忱……
接着,他又想到自己曾拍着轮椅,向余从容喊道:“我与你这士族,道不同不相为谋。”
然而转瞬之间,自己却与那些士族站到了一起?
……
公房里安安静静的,良久,“嘭”地一声响,崔老三踹开门冲了进来。
“魏几悦!你他娘的骗我?!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
崔老三话到一半,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目光看去,只见地上掉着一个瓷瓶,魏几悦坐在那,脸色发灰,双手低垂……已经服毒身亡了。
“你他娘的。”崔老三低声骂了一句。
他和魏几悦也说不上很熟,是合办过几桩案子的交情。
他佩服魏几悦,人家读过书,懂大道理,做起事情来有条理、有讲究。
但崔老三就不明白了,读过那么多书的魏几悦,怎么就能收受那些士绅的贿赂,甚至包庇南楚细作?
今天过来之前,崔老三真的很生气,几乎要气炸了。
就因为魏几悦包庇马伯和,害得自己没有及时揪出这个南楚的细作,闹出了今天这么大的事,害得自己被指挥使大人一顿臭骂,可能又要被降职……
来的路上,他都打算好要把魏几悦的两条手臂也卸下来,真把对方做成人彘。
然而,他没想到魏几悦竟这样服毒自尽了……
崔老三感到一颗心忽然紧了一下,意识到自己那个顺风顺水的仕途其实就在悬崖边上,一不小心,一脚踏空就可能坠入深渊。
他觉得这一次自己就算被处罚、被降职,以后也许还要感谢魏几悦以这种方式给了自己一个警醒……
同时,他心又有一团火腾地一下又烧起来。
在攻破京城之后,以前的那团火仿佛慢慢熄灭下去了,许多人都只在想着论功行赏……
但现在,崔老三再次感到愤怒,想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