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抬起头瞥去,见右边的武官队伍最前头站着的那人正是贺琬。
他稍等了一会,待进入奏事环节,出班咳了一声,喊道:“臣都察右佥都御史侯恂,有事禀奏……”
贺琬已感觉到身后有许多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但他并不太理会他们。
他一直都在寻找着王笑的身影。
贺琬本以为晋王会排在自己前面,然而没有,自从他入宫以来,一路上都没见到晋王的身影。
这是他第一次到京城皇宫早朝,也没有人敢与他搭话。
此时贺琬低着头,眼睛却向上微微一翻,落上殿前的帷幔上。
隐隐约约地,能看到帷幔后的龙椅上有人端坐着,而龙椅旁似还有人站在那……
“那该是晋王吧?”贺琬心想。
他莫名地感到有些欣慰,觉得大楚还掌握在晋王手上,那自己的抱负总有实现的一天,哪怕不是在自己手上实现。
身后那个士大夫还在铿锵有力地念奏章,无非还是‘孔曰成仁’那一套东西。
贺琬听都懒得听,他自己对方瞧不上自己,而自己也瞧不上对方。
一君坐井视天的短视之辈,带着古墓里发臭的味道,永远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于国于民有何助益?
但贺琬也知道,就是这些老顽固,能把自己打入牢狱……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停有人站出来弹劾他,也有人站出来维护他,他身后的吵架声越来越来大。
朝堂上火药味渐浓,意见相左的两批官员针锋相对,喊哑了声音。
维护贺琬的,主要是在海贸中受益的一批官员,他们在法理上一直处于下风,一直以来的策略就是上书请封王康为郡王。
这是一个避重就轻的做法,但不能用来在早朝上争辩。因此渐渐的,主张重惩贺琬的身声就占了上风。
到了午时,文武官员都感到疲倦饥饿。
侯恂眼看时机到了,高声喊道:“贺琬无视朝廷法度,擅自苛剥奴隶,上下贪贿,狂心益悖,合该重罚,以儆效尤!”
“请陛下重惩贺琬,以儆效尤!”
一群群臣子跪了下去。
贺琬低着头,也跪倒在地。
终于,帷幔之后,有人开口道:“贺琬,陛下问你是否知罪?”
是王笑的声音。
贺琬应道:“臣知罪。”
“既然如此……”
王笑声音颇为随意,他说着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问陛下的意见。
大殿中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摒息以待。
就在这一边随意、一边郑重的气氛中,王笑开口道:“贺琬越权谋私,但念其昔日功勋,免其死罪,罢总督天下水师军务、琉球总兵、讨洋大将军、海贸平章事之职,削威远侯封号,贬为天津卫百户……钦旨。”
“臣,谢……陛下厚恩。”
贺琬抬起双手,解下头上的官帽放在一边,重重磕了个头。
他努力想从王笑的声音里听出一点什么,想知道王笑是不是对自己很失望,但王笑的声音很平淡,他什么都听不出。
这让贺琬感到不安,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王笑又道:“退朝,余下之事,待未时再开朝商议……”
诸臣行礼恭送皇帝。
侯恂低着头,瞥见那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被人从帷幔中抬了出去,晋王也走下御阶,径直穿过百官,从正门离开大殿。
——陛下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啊。
侯恂心里想着,很快却涌起一阵狂喜。
这次,对贺琬的处置比他想像中要重得多……
而他侯恂,作为扳倒水师总督的领军人物,势必一战成名,在朝堂上站稳了脚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