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也不给粮饷,我们追在流寇屁股后面没吃的,只好向百姓打粮。前脚流寇劫掠了一遍,后脚我们又劫一遍,百姓恨官兵比恨流寇更甚。
后来,朝廷逼着我与流寇决战,我在朱仙镇败给了唐中元,精锐尽失……从此,手底下的兵将是越来越不堪喽。
你看,就这样的朝廷,哪还有人想着报国、进取啊?可不就想在这样大鱼大肉的日子过下去。
我真羡慕王笑啊,他手下的兵都是北方兵,还有心气在。可我们呢,凭这些兵将,能收河南?复开封?守淮河?守长江?他们连襄阳、信阳都不愿去。
我号称百万雄兵,北不敢过长江、西不敢入川蜀,只敢守着这长江以南的武昌城。
可就这样,那些人还不肯放过我。
郑元化想削我的兵权,好不容易斗倒了郑元化,王笑又虎视眈眈。
应思节、马超然这些庸材上位,不能拿出办法来阻止王笑南征,只会寄希望于我去拦住王笑。
呵,道理很简单。我若能打得过王笑,又何必听命于他们?这宰相他们做得,我又为何做不得?”
孟不拙道:“孩儿明白了。天子暗弱,朝中奸臣当道,这样的朝廷,干脆就反了它。”
“你错了,我们是要从奸臣手中救出陛下。是奉了陛下的密旨。”
“是,孩儿明白。”
孟世威又道:“这还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我本来以为王笑收复中原,会缓两年再南下。可从北方探到的消息看来,今秋他就要发兵了。
我断定到时北楚会有两路大军,一路从徐州出发,攻滁州、扬州,兵指南京;一路从西安出发,下襄阳、攻武昌,顺长江而下攻打南京。
有这样的朝廷管着,这战打不赢的。
眼下我们有两条路,第一条,我来掌控天子,主持大局,应付王笑的攻势;第二条……只能是改换门庭,我们投降北楚。
我老且病,没几年活路了,不贪我自己的荣华富贵。但得要给你,也给跟着我的这些将士一个交代,投降了,不能比原来过得差吧?
但就这样的条件,王笑也不答应。秦山河来来回回就是那些糊弄人的话。
知道他们为何如此敷衍我们吗?”
孟不拙道:“他们想要等发兵之后,兵临城下了,或者胜了几场仗之后再与我们谈?”
“不错。”孟世威道:“北楚没有钱粮马上南下,他们在等秋收。所以,这之前的两三个月,是我们的最后机会。”
“机会?”
“我已派人联系秦山河,邀北楚出兵与我一起攻打南京。秦山河若是答应了,便等同与接受我的投降。
我劫掠了武昌城,携着能供应百万大军的钱粮。而北楚却还没有钱粮,只能带少量兵马来。我是主力,他是侧应,到时该由我来主导谈条件。”
孟不拙又问道:“可他若是不答应呢?”
孟世威道:“那我就自己拿下南京,挟天子以令诸侯。对于北楚而言,这也是他们不愿见到的结果。
因为我不像应思节、马超然那些文官蠢材。我是如今大楚军中第一人,由我掌控下的江南,要比郑元化执政时要强大得多。
西边,我已派人与张献忠联络,联寇讨伐,结盟对抗北楚;南面,我也派人联络了郑芝龙、岑安国……”
提到这些人,孟世威有些讥嘲地笑了笑,道:“这些军阀毫无报国之心,只想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文官们拿他们没办法,我不一样。
等天子到了我手中,这些军阀若敢不遵我号令,我就率军南下,抢夺他们的地盘。我不像郑元化、应思节那么好说话。”
孟不拙道:“孩儿明白了。我们洗劫武昌城,既可保证军需,比北楚还早三个月出兵攻下南京,这是先手抢占先机;
其次,又可让武昌成为无利可图的贫脊之地,到时我们在南京联盟张献忠,他就算想东进攻打我们,也没办法就地取粮。”
“你总算明白了。”
孟不拙又问道:“那九江城呢?为何不一并洗劫了?”
“一是看在元督师的面上,我们需要他的声援。二是九江不像武昌,离四川、河南那么近。以后王笑或张献忠出兵了,我们还可派兵守住九江。何必现在劫掠一空?”
“天下如棋,王笑居北、张献中居西、郑芝龙居南,父亲这一招直接占下天元,化被动为主动,实在高明啊。”
孟世威叹道:“不是高明,是乱世求生的不得已。
前阵子,我们与秦山河谈,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但现在,我刚出兵东进,短短五天,他马上就派人给我回信、邀我面谈,速度何等之快?也不知这一路上跑死了几匹马。”
孟不拙闻言笑了起来,道:“北楚总算懂得重视我们了,之前是我们给他们脸,往后再想招降我们,要付出的代价可比之前要大得多。”
孟世威转头看向儿子,道:“为父老了,这次拼这一把,都是为了你。希望你能成为孙权一样的人物……或者就算归降了北楚,你也能裂土封侯。你明白为父的苦心吗?”
孟不拙原本还在笑,看着父亲的眼神,却是蓦然红了眼。
“父亲……”
他念叨了一句,重重点头,道:“孩儿一定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话音未落,父子俩忽见一道火光从远处的九江城冲天而起……
甲板上这副父慈子孝的场面硬生生被打断。
孟不拙遥望着那火光,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孟世威仿佛一瞬间又老了许多。
他知道,这是自己手下的部将又不遵将领,擅自到九江城内抢掠了。
——千叮咛万嘱咐,这些人还是这样……还是这样!
愤怒无奈的情绪涌上来,孟世威喉头一甜,却是又把一口老血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为将为帅,要弹压着那些骄兵悍将跟自己造反哪有那么容易?
话到最后,孟世威也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长叹道:“我愧对元督师啊……”
愧对元督师?
孟不拙心想:“我们都把元督师软禁起来了,还有什么愧对不愧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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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二日,山东,莱芜县以北。
官道修得十分平整,岔路口上,王笑抱了抱秦小竺。
他要往西南方向走,但让秦小竺领着大队人马往北去往济南。
因事发突然,秦山河已邀了孟世威详谈招降之事,王笑认为此事重大,要亲自赶往宿州。
但这又是赶在他准备南征的当口,许多事要处理,只好先交代好秦小竺、顾横波代替他到济南处理……
“王笑,我就不能和你一起去吗?”秦小竺问道。
王笑道:“我这趟去宿州要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怕你累到了。”
“我不怕累啊。”秦小竺道:“只要不坐船,我什么都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