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靖这份苦心,孙知新也理解,而且真被裹胁到凉山之后,他发现李如靖是真心的。
凉山州军政分离,由民公选、不划等级……这些,李如靖是真的放手让他们与宗太冲尝试。
这个反贼的养子,从小饱受人间疾苦,天然对普罗大众有无尽的怜悯,与宗太冲、孙知新等交流之后,很快就能接受新的思想,甚至有些理解还远远胜过他们这些书生。
孙知新敏锐地感觉到,李如靖不同于王笑。
王笑对天下苍生始终有种从骨子里带来的隔阂,是高高在上的,所做的永远是引导、规划。总之,王笑给孙知新的感觉,是一个超越众生的存在。
李如靖不同,他就是众生之一,长在最贫苦的人家,吃过寻常百姓吃的所有苦。小小年纪就造反,对王朝的腐朽有深刻的认识,却不脱离众生。
换言之,在孙知新眼里,李如靖远比王笑有革命性。
另一方面,李如靖这人又极为矛盾,在痛恨腐朽的同时,自己却被困在对张献忠的恩义之中,被“忠孝”深深缚束。
孙知新极讨厌这种忠孝,也极讨厌张献忠与大西。
此时他说着,停了一停,把心中的厌恶稍稍压了下去,方才又继续道:“我愿与将军、宗先生、顾先生同心协力为天下之大同。那便愿为将军去联络一两,一则早弥战火,二则,只是盼将军还了张献忠之恩义,从此与他一刀两断。”
“我不能对不起义父。”李如靖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孙先生既认为楚朝必胜,当时我或许不该硬把先生掳来。”
孙知新道:“我不关心战场上谁胜谁败,只知我的政治抱负与晋王不同。我从未想过要反他。但,天下之大,该容下一个不同的政治理念。我不是被将军掳来,实为这理念而来。”
“说的好。”宗太冲迎风而立,缓缓道:“就算那位晋王囊括四海、雄据天下,我等也该有自己的理念。”
……
这几人在那谈着谈着,又谈起往后对这小小凉州的规划,畅想着一个“适彼乐土”的大同天下。
独眼的郑昭业站在他们身边,始终默不作闻。
郑昭业在心里想着:“一群狗屁东西,做点事婆婆妈妈。”
但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郑元化交给自己的那本书拿了出来,让李如靖在走之前帮忙刊印。
他不愿按郑元化交代的那样向王笑摇尾乞怜,却也不愿让祖父一生的心血埋没。
总之这一群人,竟是没有一个不矛盾,不拧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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