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蕊头一回看他神色灰败至此,心头莫名感觉窒闷,抿唇道:“你先前说观海园里的大总管病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程义正微微回神,道:“半年前。”
辛蕊恍然,道:“东厂正是大半年前垮台的,看来便是那个时候,观海园被趁虚而入了!”
程义正听及此,灰黯脸色稍微好转,辛益听出辛蕊话里颇有劝慰之意,莫名地看她一眼。
辛蕊闪开目光。
辛益便不再理她,走至齐岷这边来,低声道:“头儿,这两间密室看着有些年头,应该不是东厂人来了以后才修建的。”
齐岷正在检查铁床上凝垢的锈迹有多厚,闻言并不反驳,道:“先找出口。”
“是。”
里面这间密室至少是外面那间的三倍大,除众人所在的区域外,左右两侧还分别有一个隔间,众人便自发分成三队——辛益领着一直在祷告上天求平安的春白,辛蕊暂且陪着备受打击的程义正,齐岷则跟虞欢留在原地,接着检查铁床旁边的刑具。
空气里的刺鼻气味并不消散,虞欢看着齐岷碰过的一件件透着森冷杀气的铁器,噤声不语。
齐岷放下一把铁烙:“怕?”
虞欢摇头,问起一件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田兴壬以前是怎么欺负你的?”
齐岷微愣,显然根本没想到虞欢会突然提起这件事,看回手边各式各样的刑具后,有所意会。
“你不是见过?”
虞欢疑惑,旋即想起他身上的那些疤痕,心底不安的猜想被证实,滋味如吞利刺:“你身上的伤疤,是他弄的?”
齐岷“嗯”一声。
虞欢细想那些狰狞的、丑陋的疤痕,心脏窒了一会儿。
那天夜里烛火微弱,她看得并不清晰,却记得齐岷左侧胸肌接连腹肌处有一条极长的暗痕,像是刀疤,又像是被鞭笞过的印记。
东厂里的酷刑有多残暴狠戾,如今就摆在眼前,虞欢试着想象齐岷被扣押在那些暗无天日的牢狱里承受严刑的场景,心脏里的那种窒痛感愈发强烈,像是燎原的烈火,焚烧着胸腔。
齐岷看见她收紧的下颌,试探道:“怎么了?”
虞欢眉目深垂,微吸口气:“你不是认了冯敬忠做义父?他凭什么还敢欺负你?”
齐岷语气平淡:“两码事。”
他不提细节,虞欢便以为是他不想再重复往事,了然之余,又不甘罢休:“冯敬忠欺负过你吗?”
齐岷不答反问:“为何这么在意我是否被人欺负过?”
虞欢一震,耳根很快烧起来,否认道:“有吗?”
齐岷看着她:“没有吗?”
灯火燃在斜后方,二人所在的位置光影昏暗,虞欢看见齐岷锐亮的丹凤眼,匆匆挪眼,故作高傲走开。
齐岷不再追问,唇角微挑。
右侧隔间里,辛蕊点燃石壁上的火把,环视一圈后,没发现什么异样。
程义正杵在角落,向来张扬的一个人,此刻却像被蒙了层霾似的,耷着眼皮一声不吭,外加额头有伤,看着更颓败落魄。
辛蕊看不下去,喊了声“喂”。
程义正抬头,见辛蕊扔来一物,接住后,看清是自己先前给她的那一方绿草手帕。
“擦擦吧。”辛蕊说完,转开头,开始妆模作样地寻找机关。
程义正握着这方熟悉的手帕,心头刺痛,折起来放进衣襟里。
辛蕊回头来看时,见他仍顶着半边脸的血迹,不悦道:“你怎么不擦啊?”
程义正又恢复昔日散漫:“脏了你洗吗?”
辛蕊被他一噎,呛道:“又不是我的帕子,我为何要洗?”
“是你扔来的。”
辛蕊见他如此不讲道理,懒得再理,走向一边,程义正跟过来,如影随形不算,还偏拿那半边瘆人的脸朝着人。
辛蕊看得心烦,掏出自己的手帕盖在他脸上,程义正接住,眸底光影微亮,淡淡道:“你的帕子,脏了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