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院虽为一体,但向来是各管各的,西院一应人情往来与东院并不相靠,东院这边的内宅管事正是锦恭人。
锦恭人上门,是来交账册的。
说实话,叶娉也就是在温御面前嘴炮,真论管家她并不在行。若真要管,也不是不可以,但一定会很累。
她现在有地位有钱,没那么想不开事必躬亲劳心劳力。
锦恭人管家多年,定是深得温御的信任。相比起堪比养母的锦恭人,她可不认为自己在温御的心里地位更高。再者她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很满意,并不贪心更多的富贵。
账册并不多,据锦恭人说这是今年的账目
叶娉未翻账册,道:“郡王信任恭人,我亦如此。”
锦恭人神色如常,并未有受宠若惊之色。“以前郡王未娶妻,我代管也没人说什么。如今郡王妃在,我岂敢逾越。”
“我初嫁进来,诸事不知。说句惭愧的话,我出身不高,在娘家时并未学过管家之术。一些小账倒是能算得清,但若说料理一府之账,怕是极为吃力。我与郡王夫妻同心,郡王信任之人,我必不会疑心,所以日后还是有劳恭人。”
在叶娉说自己出身不高时,锦恭人难得正眼看了她一眼。
她笑了笑,面上并无自卑之色。
“听闻长公主在世时,也极为信任恭人。恭人继续管账,郡王放心,我也放心。若真让我管,指不定账没管好,反倒给郡王惹了不少麻烦。内宅安则诸事顺,想来恭人也不愿郡王被这些琐事所累。”
“郡王妃若是因为这个,可先接过管家之权,我从旁协助即可。”
“恭人想必应该听过我的一些传闻,我心悦郡王,除了郡王之外,旁的事我并不在意。我一心想照顾好郡王的饮食起居,不愿在其它的事上分心。”
锦恭人又看了她一眼,在她的眼里没有看到羞涩,只有坦诚和真挚。
这样的眼神,锦恭人曾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便是已故的安和长公主。
那时长公主与温国公两情相悦,从不避讳于人。宫中有人传谣,说长公主不矜不持,未出阁便与男子有染。长公主便将所有嚼舌根的人聚在一起,告诉他们自己与温国公有白首之盟,所言所行正大光明。她记得当时长公主便是这般目光纯粹,不见羞涩唯见坦诚。
她没再坚持,应下管家之事。
“既然如此,我恭敬不如从命。但每月账册,还请郡王妃过目。这里是开春以来的进出账和人情往来,郡王妃看过之后也能心里有数。再者我年事已高,也不知还有多少年好活。郡王妃若是想学,我定会倾囊相授。”
“有劳恭人。恭人若是有合心意的传承之人,也可推举。”
锦恭人再次意外,这些年她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合心意的人。不管是风清还是云淡都是她一手教出来的,个个都是看账管账的好手。
“郡王妃,当真不忌讳?”
“能者居之,举贤不避亲。我相信恭人教出来的人,必定和恭人一样,忠心不二且能力出众。”
锦恭人心下受用,但并未急着说什么,神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位郡王到底秉性如何,还需多观察些时日。
叶娉暗道不愧是皇宫里摸爬打滚过的人,到底城府定力不比普通人。她得体微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竟然是表格。
“这记账之法,我怎么从未见过?”
叶家门户低,她这么问倒也不会让人起疑。
锦恭人闻言,刻板的脸上浮起一抹自豪。“这是长公主所创,但凡官府内宫,现在皆是延用这种记账之法。”
叶娉垂眸,“长公主大才,真叫人敬佩。”
那位未曾谋面的婆婆,应该也是一位穿越人士。
“长公主三岁能诗,五岁能文,有状元之才。”提及故去的主子,锦恭人神色缓和了许多。主子之才,不输男子。先皇后曾不止一次感慨,若长公主是男儿身,该有多好。惊才绝艳的嫡皇子,必会成为一代明君。
若不是长公主那些年步步为营,精心谋划,最后登上帝位的又怎么可能是陛下。不拘是徐贵妃所出的大皇子,还是贤妃膝下的二皇子,哪一个不是城府极深手段过人。可怜她家主子殚精竭虑,最后香消玉殒。
如果可以,锦恭人希望岁月倒回,回到长公主还在的那些年,她必定会更加精心照料主子的身体。
叶娉却在想,三岁能诗五岁能文,长公主若是穿越者,必定是胎穿。
“长公主虽早已不在,但她养大了陛下,陛下爱民如子换得盛朝百姓安享太平。她还生了郡王,郡王以己为刀守护世间公允。我相信无论过去百年还是千年,后人都会记得她的功劳。哪怕她匆匆而过不到三十七载,却永远活在世人心中万古流芳。”
这番话听在锦恭人的耳里又是诧异又是激荡,她的主子何等心胸何等谋算,可恨天不假年人不遂愿,早早便去了。
主子的那些功绩,陛下记得,后世也会记得。
郡王未成亲之前,她便听过郡王妃的名声。世人皆道郡王妃不知廉耻不受教化,如今看来能得陛下和郡王认可之人,又岂是庸俗之辈。
若是主子还在…
或许也会对郡王妃另眼相看。
离开之时,她朝叶娉行了一个礼。
相同的仪态,相同的姿势,可以说是分毫不差。但叶娉却是知道,这个礼比之前的那些礼都要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