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

他不喜欢告别,不喜欢变动。

他喜欢长长久久,喜欢安稳。

当天晚上,季乐鱼把这事告诉了林非。

林非稍稍沉默了片刻,冷静道,“也很正常。”

“下学期就该高考了,高考完我们去上大学,周内会住校,也自然没法再跟着小李叔叔训练,所以选在这学期结束,最好也最合适。”

季乐鱼靠着他,低声道,“我也知道,我就是觉得不太适应。”

“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突然就结束了,好像有个地方空了一样。”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说不出来的寂静。

“好像什么事情都会结束,短的,长的,哪怕你觉得这都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了,也会突然结束。”

林非听着,转头看向他,季乐鱼低着头,看起来无辜又懵懂,隐隐的藏着几分落寞。

他抬起手摸了摸季乐鱼的脑袋。

季乐鱼掀起眼皮看向他,随后伸出手,慢慢抱紧了他。

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那场意外的车祸,想起了他们还来不及和他道别就匆忙结束的生命。

季乐鱼从不缺爱,但是他偶尔会缺乏安全感。

不是他身边的人没有给足他足够的安全感,恰恰相反,他能感受到他身边每个人对他的爱,他的不安源于生命的无常,世界的残忍。

上天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带走了他的父母,一声招呼也不打,一句道歉也不说,甚至差点也带走季屿霄。

五岁的季乐鱼从车祸中醒来,得知自己的父母已逝,季屿霄为了他保护他昏迷不醒,双腿俱废后,整个人都懵在了床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么对他。

所以他报复性的恨着这个世界,恨上天对他的残忍,他心里的恶意席卷整个灵魂,几乎将他彻底吞噬,直到季屿霄苏醒,季屿霄抱住了他,说他以后会照顾他。

季乐鱼在那一刻,才终于停下了自己的恨意,没有让自己彻底堕落。

但是季屿霄也成了他最不能碰触的那块逆鳞。

之后,他又陆续在这块逆鳞上加上了林洛清、林非的名字。

只是到底经历过失去父母的惨痛,季乐鱼本能的害怕自己再失去季屿霄、林洛清、林非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生来占有欲就强,自此更是愈发疯涨,林洛清和季屿霄不知道他的本性,他又喜欢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乖巧的样子,因此还暂能压抑。

可在林非这里,那些贪婪与自私便都如同跗骨之蛆,剜不掉,割不尽,最终让他的占有欲彻底趋于不正常。

“我们不会结束。”季乐鱼抬头看他道,“我们永远不会结束。”

他说的很肯定,是陈述句的语气,不是疑问句。

林非没有驳斥他,只是看着他眸色浅淡的眼睛,轻声应道,“嗯。”

他安抚性的抱住了季乐鱼。

季乐鱼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

第二天下午,季乐鱼又去了琴房。

林非看完书,见他还没回来,加了一页书签放进书里,起身出了门。

季乐鱼的琴房在三楼最偏的房间,为的就是弹琴时不管关不关门都尽可能的不影响其他人。

因此,他这时候也没关门,而是坐在钢琴后,一边对照着琴谱,一边弹着德彪西的《月光》。

林非上了楼,走到了琴房外,就听到如水的旋律脉脉流淌出来。

今天天气很好,季乐鱼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毛衣,墨色的头发有些长,额发搭在眉眼之间,阳光路过,正巧裹在他的身上,愈发衬的他温柔美好。

宛如不谙世事的王子。

林非没有打扰他,安静的靠在门框上听着。

脑海中的回忆也伴随着舒缓的钢琴声慢慢浮出。

他仿佛又看到小时候的季乐鱼,一边弹着钢琴一边冲着他笑,弹完还要软声软气的问他,“我弹得好不好听?”

他如果说好听,季乐鱼就得意的说,“那我再给你弹一首。”

他如果说不好听,季乐鱼就不服气的表示,“那我再给你弹一首!”

反正不管答案是什么,他都会再弹一首。

林非想到这儿,不由笑了起来。

一直等到季乐鱼弹完,林非才结束了回忆,走了进去。

他这次给了季乐鱼一个肯定的答案,“弹得不错。”

季乐鱼闻声抬起头,四目相对,脸上露出了笑容和骄傲。

“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练得怎么样。”林非道。

“那满意你所看到的吗?”季乐鱼扬起下巴。

林非被他这话逗笑了。

他走到季乐鱼身前的钢琴旁,靠在钢琴上,问他,“所以你迎新晚会要表演这个吗?”

“应该吧。”季乐鱼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林非摇头。

他对表演这种事情向来没兴趣,也自然没什么建议。

季乐鱼见他摇头,换了个问题,“那你说我弹钢琴,穿什么呢?”

“衬衫吧。”林非道,“文艺委员不就是想让你帅气的出场,优雅的表演,偶像剧般的俘获人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