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总是来得那么快,结局又未必如想象中那般如意。
刘国泰望着龟蒙寨聚义厅里横七竖八的尸身,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手足冰凉,不晓得是哪里出了差错。中间堆萎着一个壮汉的身子,身上足足中了几十支箭,死状极惨,正是龟蒙寨的老大秦八甲。
明明前些曰子在绿营军中,商议的还是诱附近的几处山匪到龟蒙寨来,一起招抚,若有反抗者,则格杀勿论。这样的话,既能斩首,充作军功;又能投诚,算是有了晋身之路。
同样不解的,还有随同登州总兵李雄来“剿匪”的曹颙。是啊,怎么没见到中间有“招抚”这步,直接便安排弓箭手齐射了?等他听到消息,与李雄一同来此时,这边已经尘埃落定。
满屋的血腥气熏得人难受,曹颙隐隐地生出些怒意来。
虽说“剿匪”本是绿营之事,但这毕竟是沂州地界,况且当李雄布置刘国泰做内应时,他就是跟前。当初确实说的是要先“招安”,而后对那些顽固不灵、拒绝招安的进行剿杀。
登州总兵李雄,得意洋洋在站在龟蒙寨的聚义厅上,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身,对随同前来的曹颙道:“曹额驸,这次绥靖地方很是多多依仗额驸了!只是让匪首跑了一个,竟未能得全功,算是憾事!”话中,带着一丝得意:“不过,周遭几处匪寨的头目都在这里,也算是收益颇丰!”
说话间,又有人来报,道是其余匪类护着妇孺在后山与官兵对峙,请李雄示下。
李雄面上狰狞一笑,摆摆手道:“杀!叫这些悍匪见识见识什么是天威!咱们大清绿营的儿郎,难道是没卵子的山货不成?”
曹颙微微皱眉,庄先生之前已经说过,若是登州总兵李雄来剿匪,那少不得要大开杀戒。因前些年李雄初到山东时,便因这沂蒙山匪吃过大亏,因剿匪失利有从二品副将降到从三品游击,去年才托了关系熬上总兵来。
地上这些,既是各寨子头目,被冤杀的应不多,毕竟各县报上来的历年的各种劫掠案子不可胜数。只是外头那些家眷妇孺,曹颙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李雄用人命充军功。
“李军门,且慢!”曹颙扫了眼地上的尸体,缓缓问道:“这是何意,为何本官茫茫然啊?”
总兵虽然是正二品,比曹颙的正四品道台高出许多,但是和硕额驸是等同武一品的官阶,这样算下来,又是曹颙身份高些。
李雄是庄亲王府的门人,除了前些年剿匪折了跟头外,这两年仕途破顺,去年进京陛见了两回。曹颙虽说身份比他高些,他心里真没瞧得起,但是面上却不好得罪。
李雄笑着回道:“回额驸的话,这些匪类,向来彪悍,若是不乘其不意,怎能斩首近百?怕是他们早就溜回山里了!”
曹颙微微眯了眯眼,瞥了一眼旁边面如死灰的刘全泰,轻声道:“莫非是本官记错了,上面的旨意不是‘抚’,竟是‘剿’不成?李军门的意思,可是要来个‘鸡犬不留’,真是好大一份功劳,不晓得万岁爷对这份万寿贺礼满意不满意?”
李雄闻言一禀,康熙向来以“仁孝”治国,不管他这边功劳多大,一顶“嗜杀”的帽子扣下来,前程便没指望了。更不要说今年甲子万寿,正是朝野颂歌之时。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有些僵硬,再瞧着曹颙时,眼中多了打量。
曹颙正望着中间浑身箭只最多的那个,对愣在旁边的刘国泰问道:“那个是谁?莫非就是秦八甲?”
刘国泰被曹颙的声音骇了一跳,再望向他与李雄时,眼里已经竟是恐慌,生硬地点点头。
秦八甲一死,扳指的线索怕是又断了。刘国泰已经交代过,他与张老三两个都是沂州本地人,只有秦八甲与其几个护卫心腹是外来的。秦八甲尸首附近那几个,像是竭力护着他而亡的,想来就是那几个心腹。
来请示的兵丁还在等李雄的示下,想着外头的游击大人还等着,面色就露了一丝急色。
曹颙终不能袖手旁观,任凭李雄自己个琢磨是否该大开杀戒,便道:“既然还有顽匪在后山,那军门与本官过去瞧瞧!”
李雄原本以为曹颙凭着守道的身份,掺和进剿匪之事来,是为了抢功劳罢了。虽然打心里腻烦,但是也晓得就算他不来分功劳,也有其他人来。
有个和硕额驸在这里顶着,证实功劳是实打实的,往京城再使些银钱,他的品级备不住要再升一升。
如今,太平盛世,斩首百余就是份了不得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