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兆佳氏大着嗓门,已经在说请客摆酒之事。
三年前,庶子中了探花,嫡子落第,是兆佳氏最难堪之事。如今,小儿子离进士大门就差半步了,她如何能不欢喜?
加上这几年,曹家没有什么喜事,两府沉寂已久,她也想借此热闹热闹。
曹頫有些无奈,低声对堂兄抱怨道:“自下晌得了消息,我们老太太就念叨上了。这还有殿试一关,现下就张罗,白叫人笑话。”
曹颙一听,想起蒋坚下午所说的“举子不稳”之事,开口问道:“你那一房,瞧着可有考生不妥当的?”
“考生不妥?”曹頫听了,有些奇怪,道:“没什么不妥当,有想私带的,下场前就被差役给搜出来了。就是我对过儿,就有个空舍的,不知是因别的耽搁了,还是有什么违禁之物,反正是没有下场。”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大哥,张侍郎巡场时,弟弟见着他了……还记得小的时候见过他……现下却是老的不成模样……听说他如今并不得意,大伯生前提过他几遭,多有愧疚之意……”
这说的是张伯行,其中涉及到陈年旧案。
曹颙早年也听父亲提过,只因当年噶礼案发,涉及到李家,曹寅无奈,选择旁观,知道张伯行冤枉,也没有为其说话。
明面上是顾忌李家,实际上,曹颙晓得这天下间能让父亲违背初衷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龙椅上那位。
曹寅与康熙君臣大半辈子,如何能不知皇帝对汉官的忌惮。
张伯行之败,不在与噶礼的针锋相对,而在于“盛名”所累。
想到此处,曹颙暗暗庆幸,幸好父亲生前辞了江宁织造的差事,要不然父子承继下去,曹家的下场大不妙。
若说京城是水潭,龙盘虎踞,深不见底;那江南官场就是油锅,烈火油烹,贪不得清不得,尺度甚难把握。
“官场之上,岂能事事随心?你也渐大了,眼下就要迈入官场,要记得一条,保全自己个儿的前提下,有所作为,是大善。贪令人狂,无欲则刚。这贪不只是贪财,还有贪名的。噶礼贪财亡身,张伯行则是贪名,失了君心,都是前车之鉴。”曹颙稍加思量,对曹頫说道。
曹頫听了,细细琢磨堂兄这番话,眼神渐渐清明。
曹颙面上带着笑,心中却仍是有隐忧。
不说旁人,就是那些御史言官,因这场黄沙的缘故,少不得捕风捉影,开始寻找“罪人”了。
老天爷“示警”,没有人敢将过错推到皇帝身上,就需要大臣背黑锅,不知哪个倒霉的家伙,会赶上这个……安定门内,雍亲王府,客厅。
七阿哥来传口谕,四阿哥跪听了,口称“臣领旨”后,才站起身来。
康熙已经下旨,命三阿哥、四阿哥率领其他六人,磨勘会试原卷。
虽说现下是爱新觉罗氏家天下,但是皇帝统治这个国家,不是依靠宗亲,也不是倚仗八旗武力,而是靠士人。
朝廷爱惜颜面,不会大张旗鼓地闹“科举舞弊案”;康熙也爱名,不愿史书上落下“昏庸”一笔。
今科会试,还要严查,好安天下举子的心。
“只有我同三哥?七弟呢?”四阿哥听说是自己同三阿哥牵头,有些不解:“七弟正好管着礼部,皇阿玛怎么没点七弟?”
七阿哥苦笑道:“会试是礼部主持,如今闹了这一出,弟弟也担着干系。皇阿玛现下没问罪已经是网开一面,怎么还会允我插手此事?不只是我,这次磨勘会试原卷的人手,礼部一个没点。”
四阿哥听了,不禁愕然。
这说明皇父不仅疑几个主考,连礼部上下也都疑上了。
七阿哥跑了一下午,灰头土脸不说,也是半曰水米未进,传完旨意后,肚子里已经“咕咕”直叫。
四阿哥见状,道:“七弟还没用膳?就这这边用吧,刚好我也才忙完。”
七阿哥闻言,刚想说不用客气,自己还是先回府,但是话到嘴边,想起四阿哥上个月祭陵之事,又想到被驳回了请封折子,生生地改口,笑道:“既是如此,就叨扰四哥了。不过得劳烦四哥先使个人倒点水,容弟弟洗洗这一脸的沙子……”
次曰,曹颙到衙门,就听到堂主事来传话,四阿哥有请。
等曹颙到四阿哥办公的屋子时,几位侍郎已经到了,正在那里站着,听四阿哥说话。
曹颙上前,给四阿哥见了礼,退到张伯行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