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珽出仕多年,高居左督御史一职,自是有几分见识。
开始请脉时还不觉得什么,等到丫鬟奉上纸笔,提笔要下方子,蔡珽察觉出不对。那纸笔都不是外头能买的,与这朴素的宅子极为不相符,他也没有追问那个族中长辈,到底来瞧病的是哪里贵人,撂下笔连方子也没开就要走。
十七阿哥无法,只好亲自出面,再三恳请。
蔡珽却仍是老借口,坚决不肯下方,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曹颙早已听十六阿哥提过此事,其实在他看来,蔡珽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只要开了一个口子,他就要成为不在编的“太医”。宗室身份又尊贵惜命,往后真要有万一之处,不仅仅是掉顶戴就能解决的一不小心就要累及家族。
可从十七阿哥立场看,就实在残忍了些。
若是一直没有希望还罢,看到希望后再次失望,更让人心揪。
使得向来豁达的十七阿哥,也生出几分怨恨。
十六阿哥与曹颙无法开解,就只能避开此人不提。
十七阿哥却是愤恨难消,主动提及,道:“你们猜他做什么来了?看来也不傻,做了狗腿子,也晓得分寸,晓得内务府这些有资格竞拍的,多是宗室皇亲,老老实实过来做拍客。”
十六阿哥与曹颙对视一眼,这说的都是废话。
督察院里的小御史,不识颜色的,为了求名,或许会拿宗室做筏子。左督御史这样身份的,真要公开弹劾宗室,那就是秉承上意,要真正拿谁开刀了。
就听十七阿哥接着说道:“方才,我寻了银行管事,查了这次拍卖的册子,有本崇祯年间太医国手的手抄本,是这次拍卖的重宝之一。蔡珽八成就是奔那个来的,十六哥与孚若这回,可得给我撑撑腰子。不拘不少银子,那书我是要拍下的。”
他既来了兴致,十六阿哥与曹颙自是满口应允。
来参加拍卖的,都是宗室皇亲上数得上号的,又到了年底银行分红利的时候,大家手上都富裕。
为了将那手抄本卖个好价钱,主持拍卖的狠吹了一番,说是后边附了几张养生方子,能延年益寿、阴阳调和,说了半盏茶的功夫。
于是,那本医书的价格就被众人抄得高高的。
连十六阿哥都来了兴致,跟十七阿哥道:“等拍下后,使人给我同孚若抄一本。”
十七阿哥本是为了置气,现下听说这医书真的不俗,情绪越发高了,笑眯眯地说道:“自然不在话下。”
曹颙见这两位爷一个劲儿地使人加价,很是投入,哭笑不得。
听听这主持一套一套的“广告词”,明显具有内务府特色,言必及“皇家”、“御用”、“宫廷”等字眼,只为了抬高身价。
蒙蒙外人还凑合,这两位都是门清儿,还参合得这么热闹,娱人娱己。
一刻钟的功夫,这本“前朝医圣手札”的价格就从三千两银子的底价,每次加价不少于二百两,叫到了贰万八千两。
主持人那边,放缓了叫价。
十七阿哥使人留心西厢的包间,见那边半天没人加价,脸上才露出几分笑模样。
零星又有人加了两次价,最后十七阿哥以二万九千二百两银子的价格,拍下这本“宝书”。
等到那本书被送到包厢时,十七阿哥已经乐得合不拢嘴。
他接过那本书,像是捧着易碎琉璃,轻轻地抚摸了两下,收敛了笑意,走到曹颙面前,将身子弯了下去。
曹颙站起身来,颇为无奈。
他理解蔡珽的原则,也体恤十七阿哥的为难,为何就没人理解理解自己?
“十七爷,折杀臣了……”曹颙侧身,避开十七阿哥的礼。
十七阿哥听曹颙自称“臣”,面上露出几分祈求,道:“孚若,不是我成心使你为难道,而是无人可求。蔡珽从不与宗室往来,有了我上一回设计,怕是使人请他再次出诊也不可能,唯一的法子,就是请孚若帮我走一遭。我已过而立,却没有一子半女,失了骨肉天伦之乐,苦不堪言。权当孚若可怜我,勉力一试可好?不管能不能讨要到方子,我都铭记孚若大恩。”
话说到这个地步,又哪里有曹颙拒绝的余地。
曹颙心中发苦,蔡珽现下是御前红人,自己去做“恶客”,要得罪的不是一个两个。
可同十七阿哥的关系在这里,又是关系子嗣大事,要是回绝,即便不成仇,关系也不复以往。
曹颙无奈,只能接过十七阿哥手中医书,道:“十七爷吩咐,我勉力一试,只是大家都说蔡大人姓子刚烈,要是讨不回来,十七爷也莫要怪罪。”
十七阿哥见他答应,已经喜形于色,忙作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