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渐消,夜里的风已经有些凉了,舜音微微落后一步,借着墨醉白的身子挡住萧瑟的风。
墨醉白察觉到她的动作,笑了一下,把她的手牵的更紧。
他把舜音送回清水苑,自己没有进去,转而去看望庆陵帝。
来到庆陵帝的住处,庆陵帝在宫人的服侍下已经睡了,墨醉白坐在床边陪了他一会儿,确定他已经睡安稳后,给他盖了盖锦被,然后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眉目沉沉,眸中蕴着一抹暗色,他知道皇爷爷今日能说出这番话,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可现在朝堂上前有狼后有虎,必须先解内忧,再除外患。
穿过月门,他抬头一瞥,遇到了面色苍白的萧从恕,萧从恕捂着胃往前走,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墨醉白面色淡漠,直接便想绕过他往前走。
萧从恕却忽然开口,用一副熟捻的口吻说:“九千岁,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夫人呢?”
“与你无关。”墨醉白蹙着眉心,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萧从恕突然阴测测开口:“你知道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吗?一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
墨醉白停住脚,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藏着萧从恕看不懂的情绪。
萧从恕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声音里透着一丝恶毒,“这与我无关,总与你有关吧?”
墨醉白缓慢的扬起嘴角,低低地嗤笑了一声,“我只知道,我家夫人心里有谁都没有你。”
萧从恕瞳孔一缩,面色难看至极。
墨醉白目光冰冷,萧从恕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他早就看透了萧从恕的心思,喜欢、妒忌、恨意反复出现在萧从恕的眼神中,这些情绪一直反复拉扯着他,他现在一副样子着实是狼狈不堪。
他其实尚算了解萧从恕,萧从恕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明明妒忌他,却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总喜欢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其实私底下脾气暴躁,心胸极窄,还是锱铢必较的性格。
记得小时候,萧从恕买来两只蛐蛐,非要跟他斗蛐蛐,他虽然没玩过,但也在书中看过关于蛐蛐的记载,因此得心应手,最终侥幸赢了比赛,萧从恕当时装作愿赌服输,一副君子模样,转头就踩死了蛐蛐,一只也没放过。
“你喜欢她,却背着她在她相公面前挑拨离间,萧从恕,你这种小人行径,可真不是个男人。”墨醉白看向萧从恕的眼神中只剩轻蔑和讥讽,“你这样的爱,让人瞧不上。”
萧从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角紧紧的绷紧,胃里抽搐的疼着,墨醉白的每一句话,都像狠狠扇在他脸上的巴掌。
墨醉白没有再理会他,抬脚就走。
夜色深深,萧从恕仿佛陷在了黑夜里,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翌日,众人启程回京。
来时感觉路程漫长,回去时却感觉时间飞快,转眼就快到了。
抵达京城的前一天,大家在京城外的一座小城镇中留宿,贵女们听说附近的村镇夜里有舞狮游街,吵着要去凑个热闹,舜音只好一起跟了过去。
舞狮表演精彩绝伦,虽然不像宫廷里的表演那么华丽,却胜在趣味多,瞧着新鲜。
大家看的津津有味,都没注意到天暗了下来,直到回去的路上,天上突然下起大雨,大家才发现早就乌云密布。
谁都没有带伞,最后大家都被浇成了落汤鸡,狼狈的往回跑。
墨醉白不知道舜音出去了,他被庆陵帝派去巡查府衙,回来时也淋了雨,他跳下马,大步走到门口,正好遇到舜音湿着头发和衣裳从外面回来,两个‘落汤鸡’在门口相遇,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湿的透。
他们回到院子里,冰兰和萌兰看到他们的模样都慌了神,冰兰赶紧去小厨房煮姜汤,萌兰赶紧去烧水给他们盥洗,还有丫鬟忙着帮他们换掉湿透的衣衫,小小的庭院里忙得不可开交。
墨醉白见舜音冷得瑟瑟发抖,让她先泡澡,自己跑去庆陵帝那里,借庆陵帝的地方沐浴,结果被庆陵帝好一顿笑,直言他现在知道疼媳妇了。
墨醉白收拾妥当,才从庆陵帝那里回来。
他回到屋里,见舜音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她手里捧着一碗姜汤,正在小口喝着,脸颊红红的,泛着健康的粉色,只有眉心紧紧皱着,每喝一口姜汤,眉心就皱得更紧,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墨醉白见她喝得艰难,把桌上的蜜饯端过去,声音放柔,“音音乖,快点喝,喝完就可以吃蜜饯了。”
舜音吸了下鼻子,抬眸看他,“你哄小孩呢?”
从来没哄过人的墨醉白愣了愣,把蜜饯放到她旁边,“哄娘子呢。”
舜音脸颊更红,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指了指桌上另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那碗是给你的。”
“我不用。”墨醉白低头解着袖扣,他身体强壮,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根本不用喝姜汤。
舜音咕噜又咽下去一口姜汤,辣的眼睛蒙起水雾,“你陪我喝,我看着你喝,自己也能喝得快一点。”
墨醉白犹豫了一下,将姜汤端了起来。
舜音正想说‘比比看咱俩谁先把姜汤喝完’,就见墨醉白直接仰头把一碗姜汤干了。
舜音看着他滚动的喉咙,一阵无声沉默。
墨醉白抬起袖子擦了擦嘴,“我喝完了。”
舜音默默看着碗里的姜汤,挪了挪屁股,一点点背过身去,继续拢着被子,小口的喝姜汤,暂时不想看到他。
墨醉白看着舜音团成一团的背影,走过去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背,“怎么了?”
“九千岁,幸好你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
墨醉白蹙眉,“为什么?”
舜音替他发愁,语重心长的叹息一声:“因为你很难追上人家啊。”
墨醉白眉心微拧,抿着唇半天没有说话。
他想了许久,问:“难道你刚才是想让我把那碗姜汤留给你喝?”
“……”
夜里,两人合衣而眠,并肩躺在床上,舜音早早睡去,墨醉白却还在想着刚才的对话。
他侧身躺在床上,看着舜音恬静的睡颜,无声的想,若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了,该怎么办呢?
……
舜音清晨醒来,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手脚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迷迷糊糊的任由冰兰和萌兰帮她把衣衫穿上,没有胃口吃早饭,只喝了两口粥,一路手软脚软的上了马车。
她像没睡足一样,到了马车上又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马车里十分宽敞,铺着一层厚厚的垫子,她斜斜的靠在软枕上,一路摇摇晃晃,睡得半梦半醒。
队伍的前方,墨醉白骑在马上,从早上起就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江非实在受不了他身上传来的冷气,小声问:“九千岁,您心情不好吗?”
“没有。”墨醉白声音冰冷,一张脸依旧沉着,“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江非小心翼翼问:“可不可以跟小的说说?”
墨醉白迟疑了一下,把昨夜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由衷问出心里的疑惑,“你说那碗姜汤,我是该喝还是不该喝?”
江非虽然没接触过多少女人,但是自认为比皇长孙接触的多,他仔细想了想,笃定道:“不该喝!您家娘子应该是希望您把那碗姜汤一勺勺喂给她喝。”
以长孙小姐的勇猛作风,一碗姜汤必然不够喝!
……
舜音在马车里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睛,揉了揉额头,掀开车帘,看到马车已经抵达京城了。
出去游玩虽然好,但只有回家才能让人安心,离开京城这么多天,如今回到熟悉的地方,她不自觉放松下来。
众人将庆陵帝送到皇宫,然后各自散去。
琉铮要回将军府,舜音本来也想跟回去看望外公,毕竟离开这么多天,她心里思念得紧,可是想到墨醉白可能也急着回府见父亲,便没有开口。
墨醉白像看出她的想法一样,没有多言,直接让车夫把车赶到将军府。
舜音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墨醉白见她心情好了,想要趁机解释,连忙凑过去低声道:“下次有姜汤,我全都留给你喝。”
舜音嘴角拉直,瞬间不想对着他笑了。
没见过这么损的人!
他们一路来到将军府,长孙雄听到通传,连鞋都没来不及穿就赶紧跑了出来,这次他一次抱俩,琉铮和舜音一左一右扑进他怀里,还附带了一个跟在后面的孙女婿,孙女婿虽然冷淡了一点,但还可以接受。
长孙雄笑得合不拢嘴,这段日子他实在是太思念他们,都后悔没跟去景云宫了。
众人一起进了屋,长孙雄连忙让人准备午膳。
大家在前厅落坐,长孙雄关切的询问这段时间在景云宫发生的事,大家挑了几件趣事说了,引得长孙雄阵阵发笑,琉铮和墨醉白话少,基本都是舜音在说。
长孙雄得知琉铮表现的很好,还结识了不少朋友,由衷感到欣慰,放下了心里的大石。
琉铮拿出猎来的上好皮毛送给长孙雄,墨醉白送上一卷画轴,也是给长孙雄准备的礼物,长孙雄看着他们,目光里满是欣慰。
舜音见琉铮和墨醉白一个两个都有礼物,默默掏出一块在景云宫捡到的石头,递给了长孙雄。
她当时在河边看到这块石头,觉得十分独特,就顺手捡了起来,想回来送给外公,可这份礼物跟琉铮和墨醉白比起来,实在是有些不起眼。
长孙雄看到这块石头却极为开心,足足看了有一刻钟,夸奖不断。
“这块石头非同一般,左看像狮子,右看像老虎,中间看……中间不重要,看看这成色,看看这质地,我就没看过这么漂亮的石头,不是独具匠心的人,根本捡不到这么好看的石头,还是舜娘有眼光……”
舜音莫名心虚,她自己都没看出来,这块石子竟然又像狮子又像老虎。
一刻钟后,长孙雄恋恋不舍的放下石头,去翻看琉铮打回来的皮毛和墨醉白送上的画卷。
他决定用那些皮毛做件披风,将琉铮也夸奖了一顿。
最后,长孙雄拿起那幅画卷,将画卷一点点展开,舜音和琉铮也好奇地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