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下舜音和萧晏琅两个人,萧晏琅皱眉把药汁涂抹在舜音的脸上,“如果疼就叫出来,没有关系。”
舜音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垂眸浅笑,“好。”
她虽然这样说着,却依旧紧咬着唇,没有哼出半个音。
萧晏琅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放轻动作,尽量轻柔的给她擦药,舜音嘴角有一处擦伤,他迟疑了一下,才把药汁抹在上面,他的目光落在舜音水润的唇上,又很快移开,匆匆把药汁涂抹均匀,就赶紧移开了手。
他注意到舜音微微上扬的嘴角,抬了抬眸,“你受了伤怎么好像还挺开心?”
“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我了。”舜音弯唇笑了一下,“谢谢你让我觉得,这个世上还有在乎我存在的人。”
萧晏琅眸色一凝,沉默道:“我知道你家里的事……很抱歉当初没能帮上你。”
当时如果他在京城,一定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至少绝对不会允许师羲和动长孙家的人,长孙雄是功臣,他不相信长孙雄会叛变,即使没有证据,他也坚定的知道长孙家一定是忠臣,而那些冤枉长孙雄的人才是奸臣。
舜音轻轻摇了摇头,“除了萧从恕外,此事怨不得任何人,如果非要怨一个人,那么该怨的也是我。”
烛火晃动,她的眸子里隐含着决绝之意,萧晏琅抬眼望过来时,她已经飞快的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萧晏琅回去后,立刻派人调查都有谁曾经试图对舜音行不轨之事,江非动作利落,看到调查的结果后,他大动肝火,把名单重重的摔在桌子上。
墨醉白趁机望去,将那些人的名字牢牢的记在心里,这些人名当中有护卫,也有官员,甚至还有太监,如果不是舜音曾经跟长孙雄学过不少机关要法,又足够机敏果敢,现在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萧晏琅找了个名头把那些人纷纷治罪,默默处理掉了,然后派了琉铮过去保护舜音。
琉铮暗中保护了舜音几天,过来询问他,“殿下,可用给长孙姑娘换一个住处?”
萧晏琅沉默了一会儿,只说:“算了,让她继续在春时殿住着吧,现在越来越乱,这个时候越不起眼才越安全,明面上不要给她任何优待,私下里吃穿用度都别让她缺了。”
琉铮听命离去。
时光飞速流逝,舜音和萧晏琅发生的一切在墨醉白的眼前极快的掠过,他看着他们关系越来越好,渐渐能够向彼此袒露心事,酒意上头的时候还能说说小秘密。
有一回舜音喝的半醉,两人无意中说起皇长孙,舜音晃了晃手里的酒瓶,眼中爱意流露,神神秘秘的对萧晏琅眨了一下眼睛。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萧晏琅看了她一眼,声音无奈:“什么秘密?上次你告诉我有一个秘密,结果你带着我去看蚂蚁搬家,上上次你告诉我有个秘密,是你去御膳房偷吃了一个桃子,这次又是什么?”
墨醉白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他在梦中难得感受到的平和时光。
舜音不满的瘪着嘴,似乎对萧晏琅的反应很不满意,眼带怨气地看了他一眼。
萧晏琅只好配合的露出好奇的神色,放软了声音,“你说,我很想知道你的秘密,快说给我听,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今晚回去后恐怕会睡不着觉。”
舜音这才满意了,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眼中滑过一丝哀伤,轻声说:“其实我不爱萧从恕,我嫁给他是因为我没得选。”
这句话她在心里憋了许久,一直无人可说,现在终于能痛快的说了出来。
萧晏琅怔然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她,“那你下辈子不如选我。”
他抿了抿唇,“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墨醉白在旁边愣了一下,他好像忽然明白,舜音当初为什么会选他了。
舜音听后笑了出来,好像以为他在开玩笑,咯咯笑了半晌,露出饶有兴致的眼神来,冲他眨眼笑道:“那你下辈子在我殿前选婿的时候可一定要到场啊。”
这辈子因为长孙雄回京途中遇刺,受伤严重,无法亲自护送粮草回边关,所以萧晏琅被庆陵帝派去运送粮草,舜音选婿那日他并不在场,等他回京时,正是舜音成婚的日子,他跟她的花轿擦身而过,并不知道里面坐的人是她。
舜音又喝了几口酒,情绪起伏,今晚的倾诉欲莫名很强,她眼睑微微下垂,低声喃喃:“我都已经告诉你一个秘密了,要不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萧晏琅漫不经心的抬头,“这次又是什么秘密?”
舜音的嘴唇被酒水沾湿,在月光下微微泛着亮光,她将脸颊贴在酒壶上,脸上笑着,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喜欢的人是萧晏琅。”
萧晏琅眼睛一瞬间睁大,眼中有光华一闪而过,久久都没有回神。
夜色弥漫,宫廷寂静。
等萧晏琅回过神来,舜音已经抱着酒壶睡了过去,眉心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的拧着,两颊酡红,纤长的睫毛卷翘着,看起来温良无害。
萧晏琅借着清冷的月光,垂眸看了她许久,眼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再次见面,萧晏琅心中藏着心事,不自觉多饮了一壶酒,难得一见的醉了。
舜音觉得他喝醉的样子很有趣,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眉开眼笑的逗着他。
萧晏琅目光直直地看她,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
舜音当时也醉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他笑了笑,似乎嫌弃他碰触的地方有些痒,将他的手抓在手里轻轻握着,后来直接把他的手当成了暖手炉,没心没肺的抓在手里,一直握到她睡了过去。
她睡着之后,萧晏琅轻轻摩梭了一下她的指尖,看了很久她的睡颜,才在她醒来前离去。
萧晏琅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有所有的事尘埃落定,他才能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免得他发生意外,会让她再次失去他,她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他不能让她再失去第二次。
墨醉白一直跟着萧晏琅,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看到了琉铮的死,也看到了舜音的崩溃。
琉铮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跟舜音相认,梦境中除了琉铮,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其实是姐弟。
琉铮死了,师羲和和萧从恕却还活着,舜音恨到了极点,也痛到了极点,琉铮死的那天夜里,舜音一个人站在春时殿寂寞的空庭中,哭的近乎崩溃。
墨醉白将她的痛苦看在眼里,萧晏琅也同样看到了。
舜音痛哭的时候,萧晏琅就站在跟她一墙之隔的地方,他静静的听着她的哭声,眼中弥漫起无尽的痛苦。
萧晏琅不想再等下去,他知道舜音心中的恨,也知道舜音想报仇的决心,他知道舜音等不下去了,所以他决定把计划提前,他下定决心后,要出城将一直隐在暗处的官兵带回来,整军待发,他要正面跟萧从恕和师羲和对决。
离开的前一天,萧晏琅将母妃留给他的玉佩送给了舜音,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玉佩的来源和深意,也没有说自己的心意,他想等自己回来的时候,再郑重的告诉舜音。
他看着舜音脸上的笑靥,最后只轻声道:“我明日要出京一趟,你等我回来,我回来后有话想对你说。”
舜音当时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含笑望着他。
萧晏琅没有留意到舜音眼中的伤感,只以为她答应了,心满意足的带着希翼离开。
出京的路上,他心中无限期待着,等再见面的时候他会向舜音表明自己的心意,也会告诉她自己真正的身份,她也许会惊喜,也许会惊吓,但只要他帮她报了仇,她一定是开心更多,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等待这一刻的来临。
可舜音没有等他回来。
他带兵回京的那一天,只看到舜音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惨然一笑,如一只破碎的蝴蝶一般从城墙上跳了下去,身上还戴着他送的那块玉佩。
他目眦欲裂,从马背上跌下,手指紧紧抠着坚硬的土地,鲜血直流,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玉佩被鲜血染红,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入目望去满眼都是刺目的红,将他的双眼也染得猩红,仿佛要流下血泪。
墨醉白一直跟在萧晏琅后面,亲眼看到眼前的一幕,只觉得肝胆俱裂,他从不知道自己能这么疼,连呼吸都是疼的,从城楼上面跳下去的人好像是他,他仿佛已经四分五裂,连心都碎成了渣。
他还没从巨大的崩溃的情绪中缓过来,梦境一晃,眼前的场景飞快变换,他看到萧晏琅带兵疯狂的绞杀叛军,也看到萧晏琅一剑了结了师羲和,而萧从恕一族他全都没有放过。
那萧晏琅杀掉了舜音所有的仇人,那些害过舜音、害过长孙家的人,他一个都没有放过。
墨醉白眼前白光闪过,画面一转,他跟着萧晏琅来到了一个入目皆白的地方,似乎是皇宫里的某个宫殿,四处白幡晃动,庭院里有人在烧纸。
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跟着萧晏琅一步步走进房间,脚步沉重。
舜音阖着双眸躺在金丝楠木的棺材里,满身的血污已经被清理干净,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纱裙,安安静静的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萧晏琅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玉簪花,轻轻放到了她身旁。
他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里面蓄满了泪水,自从舜音在城墙上一跃而下后,他就一直不曾合过眼,整个京城被血腥气笼罩,他一直都在不断的征战杀戮,直到将舜音的仇人杀干净,他才来见她。
萧晏琅定定看了舜音许久,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滑了出来,“我说若有来生让你选我,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想同你成婚。”
他声音沙哑,抬手摘掉脸上的面具,“我让你等我回来,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我是萧晏琅,我会帮你报仇,这世上还有爱你的人,也还有你爱的人,请你为了我活下去,我想跟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泪水滴落在舜音的额头上,萧晏琅弯腰,轻轻吻掉她额头上的泪,“放心,我知道你最怕寂寞,我让他们全都给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