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狱是漏斗式的结构,越往下走,监牢越少,也越安静。黑暗中妖族的强者默默注视着走进来的他,目光森冷如刀锋舔舐,他恍若无知无觉,一直往下走。
直到最深。
“阿宴。”他轻声唤了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圆纸片儿,望空一抛,圆纸片悬浮于空,大方光明,犹如一个小月亮。
铁栏杆之内,胡宴蜷伏在地上,密集的金刚链穿过他的妖骨,将他牢牢钉住,铁链之上又贴满鲜红的符咒。这样的严防死守,哪怕狐母来了也承受不住。
“阿宴。”他走近了,再唤了声,胡宴微微醒转,抬头,空洞流血的眸子在月光下有如漆黑的深渊,他冲着他笑:“你来啦。”
云从风坐下来,打开包裹,一壶酒,两酒杯。他慢慢斟满了:“我救不了你。”
胡宴不觉得意外,他气若游丝地说:“我知道。”
“狐母把皇帝派的使者杀了,人族与妖族几乎没有和解的可能,抱璞山一直中立,他们不肯帮我。”他拿起酒杯,忽然间潸然泪下。
胡宴反而笑出了声:“谁叫你在抱璞山排倒数……要是你能当上个斋主,现在说话也能多些分量。”
云从风拿起一杯酒,穿过铁栏杆空隙,抓着他的手让他摸酒杯:“你摸摸,熟不熟悉?是我当年跟你大婚的时候,喝交杯酒用的合欢杯。”
胡宴当然记得,在大婚之前,他还是化成女相陪在他身边,直到进洞房的时候,他才戳穿了他的幻相:“装什么装呢。”
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依然是以女相示人,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那时候王京妖很多,人跟妖走在一条大街上,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发生。
云从风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铁链震动,在幽旷的镇妖狱里沉闷地回响。云从风尽力抱着他:“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偏不。”
无需多言,默契地交肘而过,互相喂酒。杯中酒一饮而尽,胡宴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地大笑,笑到剧烈他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喘得厉害,唇边淌下乌黑的血。
云从风抱着他,仰望着天顶,镇妖狱挖得真深啊,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