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了两句之后,他便直奔主题。
“犬子虽荒唐了些,到底这里是侯府,在天子脚下。贼人公然闯入行凶,实在是视法度为无物!”曾惟想起倒在血泊里的孩子,满目都是愤慨,“所幸天恩浩荡,绝不容歹徒逍遥法外。我听恒王爷说,皇上已安排了谢统领查办此事?”
“皇上确已安排了谢某。”
“有劳谢统领了。”曾惟抹了把泪,却没急着带谢长离去看案发现场。
谢长离则啜茶等待下文。
按理说,这种事其实不归他管。
提察司在外独立于三省六部,在内不受禁军统辖,向来是皇帝亲自过问,查办的也多是棘手的重臣要案。像曾绍冲遇刺这种案子,实在无需惊动提察司——据谢长离猜测,多半是曾绍冲作恶太多,碰到硬茬子被寻仇要了命。
这回之所以例外,是因恒王去面圣时特地跟小皇帝提了此事,说得歹人目无纲纪、肆意妄为,没多久就敢进王府宫廷行凶似的。
小皇帝年弱,卖了他的面子,便让谢长离亲自过问。
谢长离稍加琢磨,便知恒王志不在此。
果然,曾惟说完丧子之痛,便让随从暂且退出,待门扇掩上时,哀痛也收敛了几分。
“曾某也知道,犬子的这点事劳烦谢统领实在是大材小用。谢统领深得圣宠,曾某虽才浅,往后若有用得着的,只管吩咐。”
“哦?”谢长离饶有兴致,“侯爷过谦了。”
曾惟竟自苦笑了下,“年过半百却遭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确实让人伤心。但人总得往前看不是。实不相瞒,恒王爷于我有知遇之恩,这回代为请旨也是一番苦心,曾某实在感激。听他说,谢统领近日纳了位美妾,是前阵子问罪的扬州通判之女?”
“侯爷耳聪目明。”谢长离顿了下,顺水推舟地道:“话既说到这里,谢某倒有一事想问。侯爷与沈尚书同僚多年,想必熟知他的行事为人?”
“当然,当然!谢统领若有要问的,只管开口。”
谢长离难得的扯了扯嘴角,“不急。旁的事慢慢说,先去看看令公子的住处。”
曾惟应了声,忙起身为他引路。
心底里却已盘算了起来。
谢长离是先帝留给小皇帝的臂膀,这事儿朝堂上无人不知。他这仕途走得平步青云,如今又位高权重,难免高傲自负,先前恒王几番试图招揽,都碰了干脆利落的钉子。这回竟松了口,当真是稀有的事。
但细想也不奇怪。
天下人人羡慕谢长离翻云覆雨的权势,其实站在高位上的人都知道,谢长离凭着狠辣无情的手段走在刀尖上,等小皇帝长大掌了权,没准儿就会被拿来祭天。从前谢长离孑然一身,或许还有不惧身死的烈气,如今有了佳人在侧,未必不会斟酌后路——
若他果真英年早亡,岂非辜负这滔天权势,让娇妻幼子任人鱼肉,寻仇泄愤?
倒不如跟恒王联手握紧权柄,早些培植党羽,将来跟小皇帝分庭抗礼,臣凌君上,没准还能保得一世周全。
恒王早就透露过这意图,只是谢长离不肯。
如今看来,倒是心思活泛了。
果真英雄难过美人关,先前谢长离一改六亲不认的姿态,对夏家分外抬爱时他便觉得意外。如今这般悄然转变,恐怕真是尝到美人销魂蚀骨的滋味,琢磨起后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