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长离携蓁蓁登楼拜见,她让宫女扶起蓁蓁,笑吟吟道:“谢统领忙于公事,身边总是少个照顾的人。先前听闻他领了婚契,倒让哀家十分好奇,后来听他满口夸赞,就更好奇了,特地下个帖子想当面瞧瞧。如今一看,虞娘子这般容貌,果真是出挑。”
说着,朝女官示意赐赏,仿佛丝毫不知蓁蓁罪臣之女的身份。
女官捧来玉盘,里面是一支金簪。
皇家赏赐自是贵重的,蓁蓁双手接了,又跪地谢恩。
才刚起身,便听旁边有人道:“虞娘子这般姿貌,瞧着像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初到京城,恐怕还不大习惯。娘娘不是总好奇江南景致么,往后若有空,可请虞娘子多进宫坐坐。”
话是冲着沈太后说的,意思却分明是为拉拢谢长离。
——毕竟皇权巍巍,高门女眷们最会见风使舵,不管背后如何议论看戏,对着一个太后频频召见的人,谁敢当面轻慢?初次见面就给蓁蓁卖好处,自然是冲着站在背后的谢长离。
蓁蓁循声望去,果真是沈老夫人。
这位是沈太后的亲生母亲,将近古稀的高龄,享着一品诰命,身上衣饰无不贵重,满头银发颇为富态。只是五官凌厉些,哪怕上了年纪,仍有种独断专行的威严,让人想不到慈爱两个字上去。
前世蓁蓁露面后,沈老夫人便时常流露拉拢的意思,对谢长离也十分客气。
不过谢长离对她却颇冷淡,哪怕当着沈太后的面也有些敷衍,私下里也曾提醒蓁蓁离她远些,听那口气,倒像是有私怨一般。
且若蓁蓁记得没错,沈老夫人此刻虽精神矍铄,却会在明年骤然病逝,就连那位身居肥差要职的沈尚书都会被撤职。
案子是谢长离亲手办的,太后都没能拦住。
回忆里的败落与此刻的花团锦簇重叠,蓁蓁自不会乱接话茬,只噙着笑安分地站在谢长离身侧。
旁边沈太后便笑道:“这主意好,谢统领挑中的人,想必是很好的。两位也别站着了,那边安排了席位,快落座去吧。”
谢长离拱手应命,因小皇帝还没来,只朝近处的恒王拱手为礼。
恒王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举杯示意。
蓁蓁恭谨垂眸,随谢长离告退后由宫人引着落座。
她毕竟只是个妾室,哪怕沈太后特地召到跟前叙话,好让女眷们高看一眼,论身份高低,仍比那些诰命贵妇差了许多。
宫宴之上颇重尊卑礼仪,妾室的席位自然不能越过正室夫人们,几乎被安排到了席末——只比寻常官宦之女高些罢了。
不过送她入席的是贴身伺候沈太后的宫人,旁人估摸着分量,也没谁敢明着轻视。
蓁蓁无意张扬,安静地坐着。
很快,楼台外演舞奏乐,女眷们若有相熟的便偶尔交谈几句,不然便安心品尝美酒菜肴,享受这难得的皇家宴席。
蓁蓁也沉默少言,除了与近处两位女眷举杯为礼外,几乎不曾说话。
但或远或近,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却从未间断,都在揣摩她到底是何来路和能耐,竟能让谢长离破例纳在身边,得太后着意照拂——毕竟,一介罪臣之女被纳为妾室后,竟被堂而皇之地带到宫宴,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
若非亲眼所见,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在场众人或是觉得有违礼法,或是好奇其中隐情,明里暗里有无数目光聚来。其中一束便是来自承明楼,从头至尾都如锋芒般刺在蓁蓁的身上,恨不得将她洞穿似的。
蓁蓁察觉得到,偶尔假作观景扫过那边时,便可见燕月卿倚栏而坐,正望着这边。
两人离得颇远,目光未曾碰触。
但蓁蓁知道,方才谢长离牵着她的手一路走来,燕月卿得知后恐怕心绪欠佳,适才望着这边,必然不是为了观景。
她的猜测很快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