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气

而今日这番愁绪,到底也不是苦思闷想就能解决的。

蓁蓁自嘲地笑了笑道:“是我把自己困住了。其实也没什么,忍一忍很快就能过去。清溪,你知道父亲为何给我取这个名字吗?”她抬手接住一支被风吹落入窗的合欢,目光望向远处流云,闭眼时,好似回到了童年的夏日。

那个时候,蓁蓁的父亲还只是个小县令,有时去乡下视察,也会带上她。

纵横的阡陌之间有成片的绿草蔓延。

父亲盘膝坐在那片草地,将她抱在怀里念诗,他说:“草木蓁蓁,葳蕤生光。别瞧这些草任人踩踏不甚起眼,其实它们卑弱又坚韧。只要留着根子在,等来年春风一吹,又可以连绵成片。”

她那时还不懂,却清晰记得那个场景。

如今,蓁蓁却领会了其中滋味。

“艰难困苦充斥人世,一辈子那么长,总会碰见阴天下雨的时候。但草枯了会生,花谢了会再开,人只要活着,总还有希望。这会儿我还能坐在水榭里品尝甘露,已是不错了。”

她捡起那本诗集,将合欢花夹进去,唇边重拾笑意,“你刚才说,生辰时要做些好吃的?”

“是呀!赵姑姑那么巧的手,不用可惜了。主子想吃什么?”

“上回她做的梅菜扣肉就很好,也不知是哪儿学的。可惜京城的河鲜不及扬州,那就做个煮干丝、虾仁儿、蟹黄豆腐什么的。对了,她做的松鼠鳜鱼也不错。”

清溪笑道:“奴婢可算听明白了,要么图个新鲜,要么就做得做出扬州味儿来。不如做这几样,主子觉得如何?”

她报了几道菜名,连从哪儿挑食材都想到了。

蓁蓁被她勾动食欲,跟着琢磨起来。

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犯馋,别说生辰时的吃食,连这几日晌午晚饭的食单都列了出来。

这般氛围,谢长离若还直愣愣的闯进去,未免有些扫她们的兴。

他只好摇摇头,折身回外书房去。

……

再一次踏进内院,是五月初八。

——恰是蓁蓁的生辰。

因蓁蓁不欲张扬,免得仆婢们得知后郑重其事地对待,反而拘束麻烦,清溪和染秋便守口如瓶,丝毫不提生辰二字,只拿蓁蓁想家为由,让厨房精心整治饭菜。

崔嬷嬷亲自安排,菜色果酒无不精致。

谢长离踱进云光院时正逢黄昏,夕阳淡金色的光铺在琉璃瓦上,几只喜鹊在檐头聊得正欢。因端午才过,院中还留着菖蒲的气息,仆婢们往来忙碌,倒营出了热闹氛围。

清溪和染秋打闹着从屋里出来,瞧见谢长离岿然走近,赶紧收了嬉笑,恭敬施礼问候,连声音都微微拔高,为的就是提醒蓁蓁。

可惜蓁蓁没听见。

因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翻账目。

那日的风波固然令人不快,生意的事情却马虎不得。毕竟谢长离对她的照拂只是镜花水月,终有破碎之日,勾覆才是她最靠得住的立身之本,容不得马虎偷懒。

这几日里,她几乎都泡在账目堆,将藏在期间的猫腻挨个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