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连一只小小的兔子,那些人都不肯留给他。
弄玉小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周瑭听到二表兄倒在了地上。
月光下,二表兄眉宇拧紧,脸颊泛起异样的潮红,其余皮肤却更加青白。
周瑭悄悄凑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
推一推肩膀,没有反应。
二表兄发烧昏迷了。
周瑭一时不知道,是天寒地冻里发烧的二表兄可怜,还是那只死去的兔子更可怜。
他想,明天离开弄玉小筑,他要好好把兔子埋葬起来,免得曝尸荒野。
入夜落了雪,周瑭实在冷得紧,柜子里冷,床榻上也冷,而二表兄滚烫的身体就像个暖炉。
周瑭怕他,又渴慕温暖。
迷迷糊糊间,他本能地滚了过去,依偎着二表兄,就这么睡熟了。
翌日。
弄玉小筑的房门兀地被推得大敞,巨响声中,周瑭猛地弹了起来。
门窗外晨光熹微,显然还不到仆妇答应来接他出来的时候。
相貌浓艳的贵妇风风火火闯进来,一把将周瑭抱进怀中。
那样温暖带着脂粉香气的怀抱,让周瑭错以为是自己的母亲。
“我们瑭儿吃苦了。”贵妇急道,“来,快让舅母看看,没受伤吧?”
是二夫人阮氏,二表兄的嫡母。
周瑭有些失落,摇摇头。
阮氏仔细检查他身上没有血迹或者咬痕之后,大松一口气,语气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热切了。
只要这孩子无恙,三房就怪不到她们二房头上来。
阮氏絮絮叨叨地抱怨:“三弟家的怎的如此过火?才五岁的小娃娃,学不会女红就算了,竟然把人和疯二郎关在一处。我看弟妹是失心疯了!”
她把周瑭丢给仆妇,转身就走,没有丝毫要理会庶子的意思。
周瑭想提醒她二表兄病了,几次都被别人嘈杂的声音遮住。
最后他挣出仆妇的手臂,用最大的嗓音喊:“二表兄发热了!”
所有人一愣。
阮氏神色尴尬。
身边的仆妇解围道:“二公子惯于发热症,小娘子莫怕,每回他熬一熬,那病也就过去了。”
阮氏没说话,是默认的意思。
周瑭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古代不比现代,小小风寒都能夺人性命,何况是孩童。
照仆妇所言,二表兄常常发热,不知在鬼门关里走了多少遭,这偌大的侯府,难道还请不起郎中吗?
“可是……”
周瑭的声音又被淹没。
这好像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众人热热闹闹地在阳光下向前走,将二表兄抛进弄玉小筑的阴影里。
周瑭趴在仆妇肩头,发觉二表兄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站在那暗沉的厢房里看他。
一缕晨光扫在他脸上,周瑭终于看清了二表兄的形貌。
清瘦、苍白,五官浓烈深邃。颧骨割出寒意,凤眸微弯,眼瞳却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鼻梁高挺,偏左侧的鼻骨上,生着一粒小小的朱砂痣。
周瑭怔住了。
《奸臣》里,主角薛成璧的母妃是来自西域的回纥人,而薛成璧最突出的容貌特点,就是鼻梁左侧的小痣。
很多读者问这样设计有何寓意,作者解释说,小痣意味着他“白壁有瑕”。
没有人知道那“瑕疵”指的是什么。
毕竟在书里,薛成璧总是表现得完美无缺。他龙姿凤采,芝兰玉树,仿佛生来就光辉灿烂。
那个时候,周瑭也不明白。
现在,周瑭望着那阴影中的小郎君,心中生起一股强烈的直觉。
他攥紧袖口,在剧烈的心跳中轻声询问。
“嬷嬷,二表兄他……叫什么名?”
“二公子啊,”仆妇从记忆深处搜索出这个疯庶子的名姓。
“他叫薛成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