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璧弯起凤眸,似是在欣赏杰作一样,品味着这道断送他右手的伤疤。
这伤没养好,他落了残疾。从此他的右手再也用不上力,即便只是握住毛笔这般轻巧的物品,他整只右手也会不住颤抖,无法运笔写字。
每逢阴雨天,骨头缝里剧痛连绵,时刻提醒着他轻信的代价。
“所以我觉得那位嬷嬷人很好。”薛成璧勾唇浅笑,眼中满是讥嘲,“她教给我何为攻心。我该感谢她。”
他用发颤的右手,拿起了周瑭给他的玉肌膏。
玲珑剔透的玉肌膏一如当初那支湖笔,于他而言,贵重得可望而不可即。
那时,他还会天真地将湖笔握在手心里。
而现在,他连一瓶小小的玉肌膏都拿不住了。
……也不敢拿了。
“叮”地一声,玉肌膏漏出他的指缝,摔落在床榻上。
满室皆寂。
一道带着哭腔的叫嚷打破了寂静。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周瑭望着他,杏眼里盈着泪花,里面满是震愕,还有真切的受伤。
一个才五岁的小娃娃,从墙上摔下来都不吭一声,现在却几乎被气哭,伤心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薛成璧瞳孔略微缩紧。
“简直太坏了、太可恶了——!”
周瑭简直要气成个球,本来就矮小的身子膨胀得更加圆滚滚起来。他气鼓鼓地走来走去,就像个雪团子滚来滚去。
“你还要感谢她?感谢一个大坏蛋做什么!啊!”
骂人不够撒气,周瑭又使劲跺了两下脚。
“咚咚”两下,像踩在薛成璧心上。
他想起自己养的那只小兔子,平时不叫不闹,温顺软糯从不反抗。
只有气急了,才会咚咚跺脚。
薛成璧垂眸,看向被自己故意丢掉的玉肌膏。
血痕斑驳的手指微微一动。
周瑭先他一步,闯入他的视野,拾回玉肌膏,珍重地放回他的手心里。
他瞪起红兔子眼,眸子在油灯的火光下熠熠生辉。
“二表兄好好用,恢复得不留一点痕迹,绝对不要让大坏蛋得逞!”
小孩子的手烫热柔软,整只小手也只有薛成璧一根手指长短。
不经意间,那只小手轻轻蹭过了薛成璧冰凉的手,一触及离。
温暖从触碰的那一点开始,丝缕蔓延。
薛成璧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睛,用双手握紧了玉肌膏。
“好。”
周瑭心里这才舒服了一点。
冷静下来之后,他郝然发现,自己早就背离了“面壁不回头”的规矩,还跑到了薛成璧面前。
对方只着一身轻薄的内衫,领口宽敞,露出了一对锁骨。
那锁骨下面可是……
周瑭脑子腾地炸了,掉头就跑,蹲回自己的小角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
这一跑,错过了薛成璧看向他的眼神。
那眼神很复杂,有探究、迷惘,还有一丝动摇。
周瑭这边,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眼,只觉得心疼。
主角真的好瘦啊。锁骨下的几根肋骨都看得一清二楚,说是瘦骨嶙峋都不为过。
和未来那个矫健俊美的獬豸司指挥使相去甚远,与宫里那些金尊玉贵的公主也是天壤之别。
周瑭不由生出些许养崽崽的心态——把小公主养得再肉乎一点,白白胖胖的该多好呀。
油灯摇曳,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不过多时,薛成璧穿好外衫,用周瑭带来的洁净细布重新缠好双手。
小孩仍然背对着他,垂着脑袋,似乎在非常认真地捣鼓什么东西。
薛成璧走到他背后,看到周瑭在给一只小荷包绣花。
乍一看到那荷包上绣了小半的绿刺猬,薛成璧眼皮一跳。
“这是什么?”
“兰花荷包。”周瑭献宝似的举到他眼前,“看,漂亮吗?”
薛成璧沉默。
从颜色来看确实是兰花,但从形象来看……那完全就是个绿刺猬球,还颇为扎手。
说丑也不全是,但那图案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让人光是看着就眼睛刺疼。
“你绣这个,是自用,送人,还是?”
“要交给宫里的嬷嬷当功课的。”周瑭捏着针说,“如果嬷嬷不满意,还要挨手板。”
随即他就捧着绿刺猬球,美滋滋地一笑:“不过我绣得这么好看,嬷嬷肯定不会打我手板!”
薛成璧:“……”
周瑭仰头看看他莫测的表情,再低头看看自己非常满意的兰花,想起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