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却见刚才还举止疯魔的薛成璧,正神色平静地躺在孩子身边。

没有任何攻击性,连发丝都透着脆弱,再搭配上看起来十分严重的伤势,甚至还有几分无辜可怜。

家仆们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还是刚才那个以一敌十、龇牙咬人的疯子吗?

一个家仆争辩道:“他刚才还不是这样的!哥儿几个身上的伤,全都是拜他所赐!”

周瑭红着眼眶看向薛成璧,小声道:“他们骗人,是不是?”

薛成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半晌他垂了眼睫,哑声道:“孩儿不过是向母亲讨了一盏茶吃,为表感恩,还向母亲敬了一盏茶。未曾想,母亲不肯接茶,还说我要弑母,三弟也来打杀我。”

他越是平淡没有表情,便越显真情流露。

周瑭听了没有半分怀疑,红兔子眼谴责地瞪向阮氏母子。

“……他分明是在恫吓我!”阮氏又惊又怒。

薛环也喝道:“表妹可千万不要被那疯子蒙骗了,是他伤人在先!”

“那是正当防卫。”周瑭瞪起杏眼,“拳头就要打到她身上了,还不许她还击吗?”

阮氏恨得咬牙切齿。

那疯子向来要强,即便拔掉牙齿和利爪,也要凶神恶煞地挣扎到最后一刻,不肯服一丝软。

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装起羔羊来了?

念及老夫人随时都可能到场,她决定快点息事宁人。

“二郎错怪母亲了。母亲只是想让奴婢们扶二郎落座歇息,没有一丝歹心,何至于要‘防卫’?”

阮氏用帕子掩着唇,摆出一副委屈之色。

“都怪这些刁奴下手不知轻重,一不小心就捏疼了二郎,徒增误会,离了我们母子的心。母亲定当狠狠责罚这些个刁奴,不让二郎受了委屈。”

听了这话,那几个做替罪羊的家仆皆心有不忿。

但奴隶身份如此,只要卖身契在主家一日,就只能任打任骂,不敢有一丝怨言。

“去,把康太医请来。”阮氏吩咐完,对周瑭慈爱一笑:“都是误会一场。舅母延请最好的太医为二郎治伤,瑭儿你就放心吧。”

最好的太医?

周瑭吸了吸鼻子。

如果她所言属实,是不是就能顺便请康太医看一看主角的疯病,询问治愈之法?

周瑭性子软,有点被安抚住了。但郑嬷嬷见阮氏打算就这么大事化小,立刻不干了。

郑嬷嬷寄人篱下,本是个不爱生事的性子,但今日獒犬险些害了自家小郎君的性命,彻底踩到了她的底线。

她不依不饶道:“夫人让我们放心,可三公子的恶犬四处伤人,叫我们如何放心?”

“嬷嬷想要怎样?”阮氏问。

“杖杀恶犬。”郑嬷嬷铿然道。

“贱婢敢尔!”薛环爱犬心切,叫嚣道,“那是爹爹给我的獒犬,你这老婆子贱命一条,怎么比得上它万分之一珍贵!”

阮氏在旁唱红脸:“獒犬吓到了外甥女,我心里实在愧疚,您索要多少赔礼,我都舍得。”

她话锋一转道:“但那獒犬乃二爷所赠,打杀了獒犬,可不就是打了二爷的脸面吗?”

“更何况——那獒犬毕竟没咬伤人。三郎知道错了,您就别和小孩子计较了。”

“小孩子?”郑嬷嬷拍案而起,“我们家小娘子比三公子还小了两岁,被三公子的恶犬吓昏了整整一个时辰!”

她将周瑭揽入怀中。

那么小一个孩子伏在老妪怀里,露出的一点脸蛋染着苍白,小兔子般柔弱可怜。

郑嬷嬷有意无意道:“昨儿夜里老夫人亲自来看小娘子,怕小娘子饿着了,还送了糕点。如果她老人家知道今日小娘子被獒犬吓晕了,定要好好查问。”

阮氏心头一震。

如果老夫人因此事怪罪于她,她就再也没机会拿到掌家权了。

阮氏狠下心,做出了决定。

“去,把走脱的那头恶犬抓来,就在这里打杀了,给外甥女出口恶气。”

薛环震愕。

“阿娘!它们都是我的宝贝啊,阿娘,你不是最疼我了吗?……”

他横行侯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是第一次,第一次阿娘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来。

薛环只觉天都塌了,一个八岁大的小郎君,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撒泼打滚,简直像个不足周岁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