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长眼的仆佣都能看出来,程家的老爷子和夫人可喜欢顾渐了,讨好劲头前所未有,肚子里揣着未来的继承人,程家抱孙子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了,谁都得罪不起。
作为弗雷投资的掌舵者,程希觉一连几年没休过长假,很少有长时间的空闲,脸上伤口太显眼,不方便在公司露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一旦闲下来却不知该如何度日,这几天,他心不在焉地翻几本书,与顾渐打电话成了每日最期待的活动。
早晨顾渐在车上睡觉,没心情和他聊天,上班时间不方便,晚上回家要打游戏,唯一有时间的中午吃饭的点,边吃边聊。
说是聊天,更多是程希觉单方面地款款而谈,从全球金融风暴谈到宝宝尿不湿的材质试验,顾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时不时“嗯”几声表示自己在听。
程希觉听着他散漫慵懒的嗓音心满意足。
他不习惯空着大把时间闲散度日,他的每时每刻都是金钱,除了中午和顾渐打电话的时间留下,其余都为自己安排了事情。
这天宋卫请来心理机构那位资深的咨询师,程希觉坐在阳光普照的沙发上,鼻梁上架着纤细的眼镜,膝盖上摊开一本雪白的笔记本,钢笔别在胸前的口袋,一副求知心切的样子。
咨询师入座,诧异地端详他的脸,“程先生这是怎么了?”
“车祸。”程希觉一言概之。
咨询师无奈,笑了笑问:“今天的咨询还是为了更好的和你的朋友沟通吗?”
程希觉点抬起手腕,瞥一眼腕表,“我最近时间很多,有大把的空闲了解心理方面的知识。”
“你之前来的太匆忙了,心理治疗是慢工出细活,仅靠一两次的咨询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咨询师说完,不厌其烦地问:“你朋友真的不能亲自来做咨询吗?”
程希觉侧过头,目光扫向落地窗外,“不能,你会让他回忆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咨询师不再强扭,开始一样一样仔细地分析心理疾病的种类,这个时代里心理有问题的人太多了,人类能够探索千万光年前的星球,却无法打开另一个人内心的宇宙。
洋洋洒洒地讲了一个小时,谈到ptsd的类目,咨询师端起桌上茶水喝一大口,润润嗓子后说:“ptsd在我的诊疗生涯,是最严重的心理疾病,因为治愈的概率很小,即便他的身体已经站在阳光下,但灵魂和心依旧在空寂无声的房间里。”
程希觉意兴阑珊地点头,淡道:“嗯,你第二次谈到那位失意的天才。”
“他是我见过最典型的ptsd。”咨询师轻轻合上笔盖,若有所思地说:“也是我职业生涯中最为惋惜的一个案例。”
程希觉向后仰靠进沙发里,笔直有力的双腿交叠,一副没兴趣的样子。
咨询师沉浸在回忆的画面里,喃喃地念道:“我无法与你形容第一次见他的感觉,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他就像电影里的明星似的,一来到机构里,大家都在讨论他的外貌……”
起先,案例并没有意识到他患有心理疾病,他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会有幻听,经常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念乐谱、含糊地哼歌、毫无感情地数数字,从一默默数到上万,吵得他无法在夜里入睡,为此他戴上耳塞,但是幻听无孔不入的钻进脑子里。
有一次,案例被吵得不耐烦了,拿起手机开始录音,试图证明那不是幻听,而是真实存在的声音。
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声音,录音里传来案例本人清越干净的嗓音,毫无起伏地数着数字,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他,人们都明白,只有疯子才会长久自言自语。
程希觉抬起手,中止咨询师长篇大论叙述,冷漠地分析道:“你一旦提到他,语气和神情与其他案例截然不同,你对他的感情超出了医生和病人,这一行的职业道德应当没有任何私人情绪,过于的悲愤和同情会影响你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