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说米开朗基罗那几尊看似懒散未完成的老年雕塑作品。
都让万长生看上一眼就挪不开脚步。
恰恰是他转入雕塑系,跟着研究生班学了一年的泥塑,既没有新生那种手足无措,对雕塑还没找到感觉的茫然,也没有研究生已经做了六七年泥塑,有些审美疲劳和创作惰性,正处在创作和学习的兴奋期。
正好来到了佛罗伦萨美术学院。
堪称西方古典派文艺复兴时期的最高殿堂,那还不跟海绵吸水似的全情投入?
老实说,那么多游客都围着看米开朗基罗二十多岁时候的大卫像,万长生叹为观止的却是老得炉火纯青的那几件半成品。
能够用石像雕琢,体现出大卫那种英姿勃发的生命力,对这种级别的大师已经不算是要求,如果能把石头雕琢得好像本来拥有生命力,却被抽走后的奄奄一息,感受到微弱的命运挣扎。
那才是把雕塑这门艺术展现到了极致。
万长生看不太懂雕塑下面牌子上介绍的作品内容。
但是他能读懂雕塑的生命。
整个雕塑,三个人物,好像只有濒死的男性身体是完成的。
濒死的头颅耷拉在自己的肩膀上,脸上却极其安详。
身体,尤其是腿,以极别扭的姿势垂着。
仿佛是母亲又或者姐妹托住他,面部很模糊,手掌很大,青筋爆绽,用了极大的力气。
无论多么悲痛的想挽留生命,都是徒劳。
无论那力气是多么充满抗争和呐喊,死亡依旧是无法抵挡的事实。
还有比这更让人无助和悲哀的吗?
而悲伤,面对死亡是多么无力和模糊。
所以那种没有雕刻完成的部分,在万长生看来,几乎就跟中国画传统里面的留白含义差不多。
到这种悲痛至无力模糊的时候,连石头都是模糊的。
不用再絮絮叨叨的表达那么多清晰的表情。
死亡的力量大于一切,死亡,就是死亡,任凭多么悲伤,一切都无法与死亡抗衡。
也许,在米开朗基罗看来,死亡,是如此的实实在在清晰和明确。
凸显死亡的时候,甚至不用把悲痛用来作为陪衬。
充满游客嘈杂声的展厅里,万长生似乎越过时空和欧亚大陆,触碰到了一代宗师的心灵。
就像他说过万家人如何在横尸遍野中体会到生死存亡一样。
艺术就应该是让人不用经历那么惨痛,也能明白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