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的丧礼办得很盛大,天子亲自祭葬,而且之后还加祭了四次。
而且给他的谥号也很高规格,文忠,这在清朝是仅次于文正的谥号。
至于朝堂之中的大臣们,不管是暗自窃喜也罢,心怀忧虑也罢,见着皇帝如此看重索尼,他们自然也得跟着去祭奠致哀,一时间京城上下的氛围,却是越发显得端肃了起来。
而在宫里,因为索尼之死,气氛也很是压抑。
首先太皇太后看着就不大高兴,索尼是打在关外时就围绕在先帝和太皇太后周围的帝党死忠,当年为了顺治登位,那也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
如今突然没了,太皇太后心中也难免伤感,而且也忍不住忧虑,如今朝廷之中没有索尼压制,鳌拜只怕要越发嚣张了。
至于其他人,皇后自不必说了,索尼可是她的亲玛法,也是赫舍里家的顶梁柱,她虽是女子,却也清楚,自家的叔伯兄弟,包括她阿玛,都是靠不住的,如今玛法一去,只怕赫舍里家的门楣都要立时矮一截。
皇后又是伤心又是忧虑,在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就病了。
毓敏听说之后,有些担忧,第二日一早,给太皇太后请完安,就亲自往坤宁宫去了一回,前去探望皇后。
一进宫门,只见整个坤宁宫都透露出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氛围,毓敏蹙了蹙眉,难道皇后这病情这般严重不成?
坤宁宫里的人见着太后来了,也是一惊,然后就急忙要行礼通传。
毓敏拦下了通传人,淡淡道:“皇后病着,不必劳动她,我是来探病的,又不是来折腾人的。”
传话的人面色讪讪,止住了脚步。
毓敏走入正殿,迎面就遇上了皇后跟前伺候的玉英,玉英也是一惊,急忙给毓敏行礼:“不知太后娘娘驾到,奴才失礼了。”
毓敏见着玉英眼圈有些泛红,心下便也明白这主仆几人的苦处,叹了口气道:“我临时过来,也未有通传,怪不得你,皇后如何了?”
玉英急忙禀报:“娘娘刚刚吃完药,歇下了。”
毓敏点了点头:“既然她歇下了,那我也就不打扰了,你给我说说皇后的病情如何。”
玉英有些迟疑,但是想着主子这几日的煎熬,便也默认了毓敏所言,低声和毓敏禀报起了皇后的病情:“御医说,娘娘这是郁结于心,又劳累过度,导致外邪入体,这才病倒了,需得吃上几天药再看脉象。”
毓敏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中医就这点不好,什么都含含糊糊的,外邪入体,这个外邪到底是什么,病情听着仿佛是累病了,可是又仿佛不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想不明白,毓敏也就索性不想了,直接道:“既如此,那你就好好伺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给我说,万事要以皇后的身体为重,旁的都是虚的,这几日的宫务也不要叫皇后费心了,自有太皇太后做主。”
玉英听着这话,面上一脸感激,急忙行了一礼:“奴才代皇后娘娘,谢过太后娘娘恩德。”
毓敏抬了抬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说完又顿了顿道:“索尼离世,皇后心里难过我也明白,只是也该劝她想开些,人生在世,难免生老病死,都是命数,去了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是得往前看,想来索尼老大人,也不忍看着皇后如此自苦。”
玉英听着这话,眼泪都下来了。
宫里上下,除了太后娘娘,就再没有一个人会这般安慰他们娘娘了。
“娘娘的话奴才记住了,一定一字不落回禀给皇后娘娘。”玉英忍着泪道。
毓敏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索尼之死,在康熙朝算是一个转折,这意味着鳌拜再无人压制,同时也意味着,玄烨对于鳌拜的忍耐即将达到顶峰。
历史上那件著名的事件,只怕也该来了。
这一晚,玄烨早早的就过来给毓敏请安了,他看起来神情十分复杂,又是忧虑又是兴奋。
毓敏察觉出不对,立刻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玄烨抿了抿唇,许久才道:“的确是有件事,儿臣心里总觉得拿不定主意。”
毓敏一看他这个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小,这孩子往常可不是这样。
“你说就是了,哪怕我给你出不了什么主意,开解开解你还是行的。”毓敏笑着道,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玄烨也果然跟着一笑,这才道:“皇祖母刚刚招我过去说话,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让我立刻亲政。”
“立刻亲政?”毓敏心中大惊:“皇太后怎么突然就松了口?”
玄烨叹了口气:“其实三月份索尼上书时,皇祖母就有所动摇,只是当时时局还没有糜烂到一定地步,皇祖母觉得还可以再等等,便没有松口,可是如今索尼去了,鳌拜再无钳制,皇祖母便觉得只怕是等不得了,得越快越好。”
毓敏心下生出不安,连太皇太后都觉得不大好了,可见如今局势的困难,毓敏沉默良久道:“既然如此,也算是顺了你的心意,你又为何不安呢?”
玄烨有些懊恼的耷拉着脑袋,许久道:“儿臣即便是亲政了,政局却并不受儿臣掌控,和亲政之前也差不了多少,而且儿臣也怕,我一旦亲政,会刺激到鳌拜,使他做出什么疯狂之事。”
毓敏皱眉沉默,许久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还是得以大局为重。”
玄烨神情沉重的点了点头:“儿臣明白,儿臣只是……”
近乡情怯,毓敏自然懂他此时的心态,原本渴求的事情,突然就送到了眼前,任谁也会生出不安和忐忑,这也是人之常情。
毓敏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母子俩静默着坐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