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上午她又是说道理又是哄孩子,也累的不成。
只是她这回到底没有休息成,香兰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纯亲王病重。”
听到这消息,毓敏都愣住了,纯亲王就是隆禧,康熙十三年的时候才封了王,今年也不过十岁,怎么就突然病重了。
毓敏记得隆禧的福晋就是尚之隆的女儿尚佳氏,小两口自打成婚之后,日子过得还算和睦,前段时间还有好消息传进宫,说是尚佳氏有了身孕,结果这才几日,竟又病了。
毓敏问香兰详情,香兰却也知道的不多,只道是纯亲王府的人入宫报的信,如今人还在御前,只有消息传到后头来。
毓敏忍不住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外头却有人传话,是苏麻喇姑来了,说是太皇太后请毓敏过去说话。
毓敏这算是彻底睡不成了,赶紧起身整理了一下,就往慈宁宫去了。
太皇太后这几年看着老了许多,眉眼间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不过遇到这种事儿,她还是第一时间打起了精
神,毕竟隆禧可是她的亲孙子。
“隆禧这孩子身子骨本来就不大健壮,这几年一直用心保养着,没成想突然就病了。”太皇太后说起这事儿眉眼间满是郁色。
顺治的儿子不多,能活到这么大的更是少之又少,往常太皇太后对这些孙子们都十分关切,不管是成婚也好,生儿育女也好,她都事事操心,如今隆禧还这么年轻就突然病重,太皇太后要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毓敏安慰了太皇太后几句,道:“或许是入了夏,生了暑热也不一定,如今具体是什么病情咱们也不知道,娘娘也别心急,等到御医上门去诊治一番便有分晓。”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却只是叹息一声:“那孩子的身子骨我知道,只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
说完顿了顿又道:“我听闻佟家这几年招揽了许多能力出众的大夫,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景?”
原来是为了这个,毓敏心下了然,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她立刻回话道:“这两年臣妾阿玛的身子骨是越发不好了,家里兄弟忧心,便请了许多大夫回去照料,其中的确有几个出色的,不过到底比不过太医持重,只是既然隆禧病成这样,臣妾这就让香兰出宫给家里捎个话,也让他们上门去给隆禧摸个脉,或许也能是个参考。”
毓敏也没敢把话说得太死,万一治不好,可千万别让太皇太后迁怒自己才是。
不过太皇太后也没有真的把希望放在佟家的大夫身上,只是想着到底也是一条路,现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毓敏连道不敢。
之后又坐了一会儿,毓敏便告辞离开了,太皇太后让苏麻喇姑亲自送了毓敏出去。
晚上的时候,纯亲王的病情就有了结果,不管是太医还是佟家的大夫,得出的结论都是病入膏肓如今也只能苦熬日子。
太皇太后听了眼泪流了一公斤,玄烨也满心感叹,这毕竟是他亲弟弟,他是个重情之人,心中自然唏嘘。
玄烨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便又去了毓敏那儿,说起今日的事情,玄烨道:“听人说太医过去的时候,尚佳氏还能勉力支撑,结果等到结果出来,尚佳氏也晕了过去,胎像还有些不稳,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想要内务府拨几个得力的人出去照料尚佳氏的肚子,如今隆禧这样,她也怕尚佳氏这一胎有个万一。”
毓敏听了心里也有些感叹,若是隆禧真就这么没了,那尚佳氏这一胎就是遗腹子,的确要小心一些。
毓敏干脆道:“这事儿不如就让太皇太后来做主吧,隆禧到底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儿,不管放谁,都没有自己做主来的放心。”
玄烨自也明白这个道理,跟着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又说了一下佟图赖的身体状况,他现在不过苦熬日子罢了,根据太医所言,若是能熬得过这个夏天,或许还能多活半年,若是熬不过去,那可就……
毓敏听着这话,泪如雨下,可是说到底,佟图赖能熬到现在已经十分不易了,天命如此,人力奈何?
这个夏日,注定是阴郁而又悲伤的。
入了七月之后,纯亲王隆禧和一等公佟图赖都相继传来病危的消息,玄烨听太医所言,知道这两人只怕都时日无多了,到了这种地步,玄烨便决定亲自出宫探望二人病情。
众所周知,当皇帝去看一个人的时候,就和后宫皇帝突然给妃嫔加封一样,那不过是你死期前的恩赏罢了。
玄烨先去看的隆禧,去的时候,隆禧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拉着玄烨的手只是流泪,最后挣扎着留下了一句话,让皇上能够多照料照料尚佳氏母子。
玄烨自然都应了下来,还和他保证,日后会将他的孩子当成自己亲生骨肉一
般抚养,隆禧流着泪给玄烨谢恩,而玄烨看着弟弟这样,心里也是难受的厉害。
而去看佟图赖的时候,佟图赖却已经不能说话了。
从头到尾只是紧紧的握着皇帝的手,浑浊的眼睛从自己的儿孙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皇帝身上。
玄烨看着那与额娘有几分相像的眉眼,心中也是难受,即便佟图赖一句话都不说,他也忙不迭的承诺,日后一定会好生照料舅家。
佟图赖眼中生出动容,又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最后从嗓子眼里挣出了两个字:“太后!”
玄烨只觉得心下大恸,眼圈泛红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孝顺额娘的。”
佟图赖仿佛是想笑,可是他的面部肌肉却已经不受控制,最后只是有些僵硬的勾了勾嘴角。
他这辈子,为人臣尽忠职守。为人子,也未辜负过父祖传下来的家业,佟家在他的手上蒸蒸日上,如今甚至已经走到顶级勋贵的行列。为人父,两个儿子虽然不说是各个出众,却也能勉强守得住家业,该说当是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可是临了临了了,却忍不住想起那个带给佟家最大荣耀的女儿。
想起她小时候依偎在自己身边,脆生生喊她阿玛时的情形,想起舒穆禄氏嫁进来之后,她与日俱增的沉默,又想起她入宫前,一脸忧愁,却又强作笑脸的模样。
他总觉得自己记忆中那个柔弱的孩子,和如今这个万人称赞的太后仿佛有什么不大一样,可是说到底又有什么不同呢?
打这孩子入宫的第一天起,他虽是她的父亲,却是臣子,他们之间的父女情分,到底是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