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他怎么忘了,女孩子当然要娇贵些养,这么苦的汤药,让小公主如何下嘴?

“二表兄可是怕苦?”周瑭歪头询问,两个小揪揪也随之一歪。

薛成璧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他。

周瑭以为他不好意思承认,用一种“我知道我知道、别害羞啦”的眼神,浅笑着觑了他一眼。

然后诱哄小娘子似的说:“当当当!我还带了糕点,只要吃完药,就能吃梅花酥。整整三块哦!”

薛成璧缓缓埋下头去。

为了治疗疯病,他从小灌下的药不知凡几。

浓重的苦香能遮掩毒.药的异味,某次家仆“不小心”在药里煎入了寒热相克的剧毒,他没能辨别,在鬼门关边缘挣扎了半个月,才挺了过来。

自那以后,他的味觉衰退到几乎消失,是甜是苦,他都品尝不出。

这个孩子却问他,他可会怕苦?

薛成璧心跳不正常地加快,他嘴角抽了抽,似是一个极怪异的笑。

疯病又犯得厉害了。

血液在奔涌,他想要大笑、想要发怒,想要遵从欲.望做任何疯狂的事,甚至想杀人见血,让所有欺辱他的人惨死在面前。

泛红的视野里,周瑭关切地望着他。

“二表兄,你还好吗?”

薛成璧阖眼。

他撑在地板上的手死死攥紧,太阳穴青筋暴突,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再睁眼时,眼尾勾起,满是猩红。

“我怕苦。”他轻笑着说,“你怕吗?”

周瑭不太有底气:“……不怕。”

“不怕?”薛成璧弯起的眼眸里沉着冷光,“证明给我看。”

周瑭惴惴地捧住药碗,闭目屏息,包子脸鼓起,嘴唇碰到碗沿。

神色间没有对剧毒的畏惧,只有对苦味的抵触。

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药汁差一点就要沾到他的嘴唇时候,薛成璧突然暴起,猛地把药碗夺了过去。

仰头一口气灌下。

他清楚自己的情况,重伤和高热下疯病复发,身体无法休息自愈,不吃这药,熬两日也会死。

或生或死,都不该拖累无辜之人。

辛辣滚烫的药汁直冲肚腹,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半晌后,薛成璧徐徐放下碗,朝周瑭笑,笑容越来越大,笑得停不下来。

“这真的只是救命药啊。”

鼻梁上那枚血色小痣栩栩如生,烙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癫狂的病态。

若是旁人见他脸色变得这样突兀,恐怕早就觉察出了不妥,露出嫌恶畏惧之色远远跑开。

但周瑭怯生生地、傻呼呼地,回了他一个笑。

还特别守信用地奖励他糕点吃,认认真真数出三枚梅花酥——虽然他总共也只有三枚。

薛成璧接过梅花酥,嗅闻后投入口中。

周瑭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手里的梅花酥,眼神有点眼巴巴的馋意。

于是最后一枚梅花酥在薛成璧手里打了个弯,递回给小孩。

周瑭整只团子快乐得像泡进了蜜罐子里。

他礼貌地道了谢,边吃边夸“二表兄真好!”,浑身洋溢着满足。

薛成璧盯着他,满眼怀疑和戒备。

“谁派你来的?”

“谁派我来的?”周瑭迷惑。

薛成璧:“……”

他换了一种方式:“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次周瑭听懂了,笑道:“飞进来的呀。”

薛成璧丝毫未信,眼尾弯起一个凌厉的弧度。

周瑭三言两语讲了薛环教他轻功口诀的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呢,照着口诀做,竟然‘蹭’地就蹦起了三丈!老槐树那么那么高,我差点没爬下来……”

薛成璧凤眸微凝,满腹狐疑。

他慢慢盘问道:“你说你刚学了口诀,还只是第一次尝试?”

“是啊。”

“你可知,薛环练武资质上佳,又有名师指点,用轻功却最多只可跃起一丈?”

薛成璧冷眼睨着他,流露出不信任之色。

“这样吗?”周瑭想了想,随即拍手笃定道:“定然是三表兄平日疏懒,习了口诀也不肯多试上一试。”

薛成璧沉默。

阴影里,他面上神色不住变幻,半晌才道:“你叫我表兄,你母亲是薛沄?”

周瑭点头:“二表兄识得我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