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萧翎自己,脸颊上多了两道血迹,神色冰冷间隐约露出痛苦,似乎伤势不轻。
周瑭眨眨眼。
这位原书里未及冠便早早夭折的太子,虽然脸上冷冰冰的,但貌似是个好人。
就在这时,周瑭听到了机括的声响。
下一瞬,数以百计的箭飞射而来,如蝗虫般交织成一张黑网,向他们兜头罩下。
萧翎亦听到了万箭齐发的声音。
他凤眸中流露出决然,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遮盖在周瑭身上。
命悬一线间。
一道身影电闪而来,薛成璧挥舞横刀,刀刃在他掌中飞速旋转,舞出了淡淡的残影,挡住了铺天箭雨。
他身后的周瑭和萧翎没受一点箭伤,却有一道矢飞来,扎入了他肩头的兽头吞口护甲。
薛成璧面色不变,迅速折断了流矢。
第一波箭雨结束后,他粗暴地踢开萧翎,拉起周瑭:“走。”
萧翎想站起来,却趔趄了一下,再度扑倒,似是伤到了腿。
周瑭被拽得踉踉跄跄:“还有他、他是太子!”
薛成璧猛然回眸,眼尾猩红。
——是太子,那又如何?
他一回想起铺天箭雨里萧翎把周瑭压在身下的场景,心中便狂躁不已。
薛成璧似乎根本不记得,前不久他刚把太子纳入过妹夫的人选。
但见死不救,绝非“好人”。
在周瑭的眼神变得惊讶或失望之前,薛成璧回身,背起了无法动弹的萧翎。
很快第二波箭雨袭来,他们躲在了树干后,逃过一劫。
不远处那匹疯马早已死绝,身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利箭,血浆泗流,死相极为凄惨。
若少了周瑭或者薛成璧任何一人,现在的萧翎便有如此马。
放完两波箭雨,刺客迅速撤退。
“营救太子殿下——!”
也就在这时,禁军和太子的侍卫疾驰而至,入密林,杀刺客。
侍卫搀扶起了萧翎,随军的军医替他做了简单的医治。
断骨重接的一瞬间,萧翎汗如雨下,面上却如冰封般不露一丝情绪。
人人都赞太子殿下临危不惧。
“多亏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娘子。”萧翎的视线在周瑭身上停顿了一下,“二位救我于危难,本宫必有重谢。”
“举手之劳。”周瑭笑笑,其实心里开始后怕,肩头有点瑟瑟发抖,“幸亏我哥哥到了,否则咱俩可要变成刺猬啦。”
萧翎望着他,紧抿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是一个微笑。
他想询问薛成璧的名讳出身,问是否愿意来他身边做侍卫,却发觉薛成璧没分给他半个眼神,正俯下.身,用丝绢擦拭周瑭脸上溅到的泥土。
动作轻柔细心,丝毫不见方才背他时的冷漠粗暴。
于是萧翎没有开口打扰。
“殿下。”景旭扬拱了拱手,“刺客共计五十四人,都是回鹘军奴逃兵,不知竟如何出现在京中,还胆敢行刺太子。”
“还有,”他顿了顿,“四皇子的马匹和马具一切正常,只有殿下的被动了手脚。是有人故意为之。”
萧翎颔首。
自从做了太子伴读,景旭扬整个人似乎都成熟了不少,方才禀报的神情更称得上漠然。
但当他抬头看到周瑭时,景旭扬便扬起了他标志性的狐狸笑:“好久不见。你该不会把我忘了罢?”
周瑭恨不得大喊“忘了”气气臭狐狸,但又不想为了他撒谎,憋在心里,自己倒有点气鼓鼓的。
很像景旭扬记忆里圆滚滚爱炸毛的小孩。
景旭扬的心情莫名放松了下来。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他笑道,“看着柔弱,竟还会武。幸好你出手,否则我这个太子伴读可要失业了。”
拿一国储君的生死开玩笑,萧翎也没有一丝不悦。
周瑭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真的改变了历史。
如果他没救下萧翎,太子身亡后四皇子继任储君,景旭扬会转而辅佐四皇子,成为薛成璧的政敌。
如果这个“好人太子”能继续做储君,他们未来的生活、还有大虞百姓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好吗?
周瑭呆望着萧翎出神。
薛成璧见了,眸色晦暗。
正在这时,侍卫们押着几名被俘虏的回鹘刺客走过。
这些回鹘刺客都是西域人长相,五官英挺深邃,瞳色很浅,肤色是终年都晒不黑的冷白。
周瑭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回鹘人,“唔?”了一声,回头仔细地看向薛成璧的脸。
……长得有些像诶。
其中一名回鹘刺客恰好抬眸,看到薛成璧时,瞳孔骤缩。
他用回鹘语朝薛成璧大声喊了几句,立刻就被侍卫按了回去。
“他说了什么?”萧翎问。
景旭扬听得懂回鹘语,迟疑道:“他说……‘可汗救我。’”
薛成璧顿了顿,眉峰紧锁。
十七年前今上御驾亲征,大败回鹘汗国,斩杀毕力可汗。回鹘汗国分崩离析,国土被突厥、契丹等部族瓜分,回鹘人则多沦为大虞与契丹的奴隶。
今上深恨回鹘背叛,敕令凡有回鹘血脉者终生为奴,永不得脱离奴籍。
结合薛成璧的相貌,再听到那句“可汗救我”,几人都暗自陷入了沉思。
莫非薛成璧是……
“可是回鹘人的可汗早就不在了呀。”周瑭率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是不是太害怕了才乱说的?我害怕的时候,也控制不了自己说什么、做什么。”
气氛稍松,景旭扬笑道:“你都敢拦截疯马,竟还有害怕的时候?”
萧翎默默竖起耳朵。
“当然了,我胆子可小了。”周瑭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怕血,怕虫子,怕鬼,还怕……啊呀。”
薛成璧突然把叭叭不停的周瑭抱了起来,像抱小孩似的姿势,一语不发,转身便走。
“……我哥哥是武安侯府的薛二公子!”周瑭趴在薛成璧肩头,挥舞着手给公主要赏赐,“说好了要给她重谢的,殿下一定要记得啊!”
“本宫记下了。”萧翎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刚才发生的事太过惊心动魄,周瑭窝在薛成璧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无意识地蹭了蹭。
隔着冷冰冰的胸甲,仿佛传来了令人安心的温热。
胸……温热?
周瑭猛然瞪大眼,手忙脚乱地推拒薛成璧的肩膀,尤其离他胸前远远的。
“哥哥快放我下来,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怕那么多。”薛成璧冷冷打断他,“却偏偏不怕我发怒。”
周瑭想起自己以身犯险救太子的事,有点心虚。
他推拒的幅度缓和了些,像小猫踩奶似的轻轻搡了搡:“我……”
“我走时怎么说的?”薛成璧冷道。
“哥哥说,此地人多杂乱,待在马车上,别乱跑闹。”周瑭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你如何?”
“我为了一个人冒险……”
薛成璧纠正:“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生命危险’。”
周瑭小声:“太子殿下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兄长呀。
听闻此言,薛成璧眉眼间如覆寒霜。
“他与你,有何干系?”
周瑭不能透露公主的身世,只好慢慢找借口:“现在是没什么关系,但太子殿下人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