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断骨重接不过三日,薛成璧右手绑了固定断骨的竹夹板,他还在发热症,面容深邃而苍白。
为避免遭人构陷、自请离府时,在周瑭眼里更显得公主荏弱可怜。
周瑭心疼坏了。
他“咚”地放下了药碗,两道眉毛竖起。
“他们要逼哥哥离开侯府?这怎么可以?”
他拔高了公鸭嗓子,还破了个音。
一旁的郑嬷嬷咳嗽了一声,意有所指。
周瑭全然没有注意,站起身,跺跺脚就要冲出去:“哥哥别怕,我这就去找二舅理论。”
郑嬷嬷又重重咳了一声。
因为她这声提示,周瑭脑海里灵光一现,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慢腾腾坐了回去。
“离开侯府?……也不是不可以。”
刚刚还浑身炸毛的小兔子,又软绵绵地趴了回去。
薛成璧意外,墨眉微挑。
周瑭表演了一个大变脸,笑盈盈道:“外祖母,我觉得哥哥说的对。”
“不过——我要陪哥哥一起出府隐居,寒窗苦读。”
只要他跟着薛成璧出府隐居,就没有人知道他处于变声期,也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个小郎君了。
薛成璧微怔。
他本无意与周瑭同往,然而一想象他和周瑭隐居于山林——只有他们二人,再无蜂蝶叨扰,薛成璧竟一时没能出声反驳。
老夫人一愣,随即态度强硬道:“万万不可!你一个小娘子,在府外受了欺负可怎么办?”
“正是如此,”周瑭也在担忧这一点,“若哥哥一个人离府,在外面受了欺负可怎么办?”
老夫人铁不成钢道:“女子最好的年华只有这几年,若错过了姻缘,年过二十还嫁不出去,任你是个公主都没人瞧得起你!”
她嗓音发颤,周瑭方要开口辩驳,忽然察觉,老夫人眼里的愤怒与悲伤不只是对他。
“错过姻缘”、“年过二十不嫁”、“满城风言风语”……那是他的母亲,薛沄啊。
她是老夫人唯一的骨肉,本来能风风光光嫁与当今圣上、承欢老侯爷老夫人膝下,却为京中贵人所不齿,远走边疆,一走就是二三十年,生死不知。
这是老夫人身为人母的切肤之痛。
她已失去了一个骨肉,便再也不想失去另一个。
周瑭心里酸涩得厉害,一点都不愿再惹她生气了。
他伸手,慢慢覆在外祖母如枯树皮般苍老的手背上。
肢体接触往往最能传达情感,一时间祖孙二人都心间微震,争锋相对的气息消弭于无形,只余脉脉温情。
“……我和阿娘不一样,”周瑭软和道,“我是不能嫁人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告诉老夫人那个真相了。
“外祖母,我有话想要私下与您说。”
老夫人徐徐点头。
周瑭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薛成璧,不知该不该同时告诉公主。
老夫人误会了他的意思,直接屏退了除其他所有人。
周瑭想着不急这一时,便没说什么。
待正屋里只剩他们祖孙二人,老夫人引着他走过重重屏风,进了隔音极好的里屋。
周瑭紧张得同手同脚,待将老夫人搀扶至卧榻之上后,他四处张望寻出一只蒲团,摆在老夫人面前。
然后“咚”地一声,跪在了蒲团上,行一晚辈大礼。
“其实我现在嗓音哑涩,并非因为风寒。”
他抬起眼,内心忐忑,眼神却是坚毅的。
“——因为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小郎君。”
正屋里,长久的寂静。
薛成璧侧耳,却什么都没听到。
半晌后,老夫人颤抖的惊呼从里间传来。
“...乱套了,全乱套了!”
“给我叫郑氏来!”
郑嬷嬷早知会如此,攥着衣袖,神色紧张地迈进里屋去。
薛成璧想跟上去,却被仆妇拦住。
“二公子,侯夫人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李嬷嬷温言道,“还请公子谅解。”
薛成璧止了步,墨眉紧锁。
他从未见过老夫人失态至此。
……周瑭所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