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早晨清风送爽,路上行人熙熙攘攘,颇为热闹。
章北庭原本还担心孩子会觉得吵,结果上了街之后,小团子睁着点漆似的一双眸子,一路上半点没有要睡觉的迹象。
也没有哼哼唧唧。
宋宴卿想起来,昨日家里那么多客人,除了被鞭炮吓到哭了一场,其余时候小团子也是不吵不闹,不由感慨道:“这孩子似乎一点也不怕人多。”
“嗯。”章北庭点头,孩子不怕人,也不闹腾,除了刚出生那几日哭得稍微多一些,后面饿了或是渴了,都是先哼哼唧唧几声,若是能引起爹爹注意,等来吃的,便不会哭,若是没等来,便会哭几声,不过在达到目的后,便会很快止住。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到了食肆附近。
从旁边永兴客栈过的时候,两人带着孩子,停下脚步跟站在客栈门口的邹文柏聊了几句,并成功收获两个红包。
章北庭原本不想要,但邹文柏态度坚决,“大的是我们东家的,小的是我的,东家说小团子第一次出远门,必须得有红包。”
宋宴卿哭笑不得,从家里到食肆算哪门子远门,而且这也不是小团子第一回串门,在来食肆之前,昨天下午他们已经带小团子去过隔壁何家玩,同样收获了红包,还有鸡蛋。
不过邹文柏都这样说了,给孩子的红包又是带着祝福性质的,章北庭跟宋宴卿推脱了几下,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反正不管是邹文柏给的,还是许灼给的,以后都不缺还回去的机会。
跟邹文柏聊完,转个弯就到了自家食肆前面。
或许是知道他们今日要来,伙计们特意打扫过,不管是门前的空地,还是摆着的桌椅板凳,看起来比他们先前每日都来食肆的时候还要干净几分。
只是一眼看过去,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章北庭疑惑道:“人呢?”
“大概都在吃早饭吧。”宋宴卿猜测道。
早上一般不会有客人来,若不是打扫的话,不需要人在外面守着。
“我们进去给大家个惊喜。”章北庭笑着道。
说着他特意放轻脚步,贴着墙根走,结果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身便看到包括言朝跟邹文竹在内的食肆所有人,大家排成两排,脸上带笑,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样。
若不是手里的孩子抱得稳,章北庭怕是要被吓得摔孩子了。
宋宴卿走在后面,见相公抱着孩子走到门口就不动了,并且神色古怪,连忙跟上去,问:“怎么了?”
他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陈竟打了个手势,食肆里众人便压低声音,齐齐道:“欢迎少东家来食肆。”
章北庭:……
这些人的声音若是再大一些,就跟他穿越前偶尔看到过的偶像剧片段一样了,欢迎的对象还是他怀里这个刚满月的孩子。
他有些无语,问:“你们谁想的主意。”
陈竟跟几个伙计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萧公子前些日子来食肆时给我们出的主意,他说掌柜的你肯定喜欢。”
章北庭再一次无语了,他想起很久前的某一次,萧万青聊起看过的画本,他似乎有提过这些让人脚趾抓地的情节。
于是他道:“下回别这样了。”
“好的,”陈竟立即笑嘻嘻地应道,“等二少东家来食肆的时候,我们换个方式。”
章北庭道:“可以不用有的。”
这一回陈竟却像是没听到,还跟众人一起朝邹文竹使眼色。
邹文竹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站到最前面,拿出藏在身后的红布包,拘束地道:“这是我母亲给孩子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布包打开,里面是两双小小的鞋子,鞋子上绣着的虎头精致漂亮,这样的手艺,即便放到上好的成衣店也绝不会愁卖。
邹文竹之后,众人一一拿出自己或者家人给小洵儿准备的礼物,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可以看出来都花了心思。
这场众人对小洵儿的欢迎仪式,虽然开头比较尴尬,结尾却是感动满满。
宋宴卿仔细地将东西都收好,章北庭则大手一挥道:“我们没来食肆这一个月大家辛苦了,晚点我跟你们小掌柜商量下,将这个月的盈利拿一部分出来给大家做奖金。”
“掌柜的,我们送小东家东西不是因为……奖金。”礼物才送出去立马得到奖金的回馈,众人很不好意思。
章北庭笑着问:“就说要不要。”
“要!”这一回大家没再犹豫,回答得很响亮。
掌柜的夫夫二人没来的这一个月里,大家干活丝毫没有懈怠,扪心自问,大部分人都存着点私心,尤其是在有间食肆做得久的人,都知道以章北庭跟宋宴卿的性子,只要他们好好干活,回来肯定不会亏待大家。
章北庭跟众人又聊了会儿,稍微了解了一番食肆现在的情况,直到小团子饿了,开始哼哼唧唧。
宋宴卿伸手去接小团子,“我带他去后面喝羊奶。”
陈竟几人闻言便散开去干自己的活,只留下章北庭跟邹文竹两人。
邹文竹问:“您没来食肆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不少客人来打听您什么时候来,今日的那一桌要订出去吗?”
他指的是小团子出生之前,章北庭定下的一日只做一桌菜的规矩。
“明日再往外订吧。”章北庭道。
他一个月没在食肆,钱良才这种三天两头往他家跑的倒罢了,黄大爷这种贵客今日肯定不会缺席,还有萧万青也说过今天要来,若是再订一桌出去,章北庭怕忙不过来,毕竟他现在除了做菜之外,还得陪孩子。
“先订十桌出去,”邹文竹征求章北庭的意见,“过几日再订十桌出去?”
章北庭“嗯”了一声。
邹文竹抬头去看的时候,见人已经往后院的方向走了好几步。
章北庭陪宋宴卿坐完月子回食肆,开心的不仅仅是食肆里的伙计帮工们,客人们表现得更为激动,不到半个时辰,后面十天每天的一桌菜就已经订了出去。
来得稍微晚一些的忍不住扼腕,又不甘心放弃,便站在柜台前磨邹文竹,“我也不要前十天的,你将第十一天的那桌留给我就行。”
邹文竹这两个月已经琢磨出一套应付这些客人的方法,指了指旁边贴着的规则,“食肆的规矩不能破坏。”
“谁定的规矩?”食客问。
邹文竹:“我们掌柜。”
“你们掌柜人呢?”
“在带孩子。”
来过几回食肆,又稍微细心点的人,都知道邹文竹的性子跟大部分铺子里的账房不一样,话至此,知道再纠缠也没什么用,只能探口气道:“十天后是吧?那天我一早过来等你们食肆开门,总能订到了吧?”
邹文竹提醒道:“我们开始预定的时间是随机的,可能是时十日后,也可能是明天或者后天,可能是早上,也可能是下午。”
客人无语了,“还是你们掌柜定的规矩?”
邹文竹点头。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为了防止开始预定的那一日,想吃的食客花太多时间排队,若是排队的次数多了,结果又没订到位置的话,客人反而容易对食肆产生怨念。
随机开放预定时间,能否订到位置全凭运气,预订的位置不能转让,只能本人到场使用,自然也无法买卖,想吃的客人为了增加订到位置的几率,只能更加频繁地来食肆。
食肆这种地方,来都来了,不可能一点东西都不吃就走。
而且有间食肆除了章北庭本人之外,其余厨子做出来的菜,在云阳城如今也少有人能比得上。
这个规矩一出来,有间食肆的生意愈发地红火。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条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有关章北庭跟宋宴卿的谣言,飞快在云阳城传播开。
谣言说宋宴卿嫁到章家后,除了吃不起饭的时候回娘家要过一回钱,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又说章北庭心胸狭隘,不过跟妻弟有点小嫌隙,便卖方子跟丈人的竞争饭馆,让丈人家的饭馆几乎开不下去。
谣言真真假假,不少人知道章北庭跟宋宴卿刚成亲那会儿确实很穷,在南城客栈旁边卖冰粉,夫夫二人身上凑不出一身没有补丁的衣裳。
结果没几个月两人就在南城客栈旁边买了铺子,紧接着又是长阳街的两层大饭馆。
比起所有买铺子的钱都是他们二人短时间内赚的,背后说人闲话的人更愿意相信他们是从宋家拿了一大笔钱回来。
毕竟这赚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也不愿意相信有人能做到,尤其是原本比他们还穷的人。
期间钱良才的帮助,以及章北庭用辣椒油方子抵扣一部分买铺子的钱的事,听谣传谣的人或许不知道,又或许听过却故意忽略掉。
至于章北庭跟宋彦鸣的嫌隙,当初宋彦鸣找了无赖来有间食肆闹事,结果被章北庭当场抓住送去了衙门的事,不说云阳城,整个长阳街是人尽皆知。
而醉春阁的酸菜鱼方子出自章北庭之手,从一开始便是招揽客人的手段,从来没隐瞒过。
后面这件事整体来看,其实不过是章北庭不肯吃哑巴亏,而且反击得光明正大,但为人父母者,很容易代入宋茂祖的角色,他们无法接受,儿婿跟儿子闹矛盾,结果却影响到自己的利益。
这其中谁对谁错,宋茂祖在中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却不是大部分人关心的。
于是这两则谣言在云阳城越传越广,背地里骂章北庭跟宋宴卿的人也越来越多。
章北庭跟宋宴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好几日后了。
主要是小团子满月后,他们虽然每天来食肆,但章北庭除了中午做那一桌预定出去的菜,其余大部分时候都在后院陪孩子,宋宴卿更是在后院很少出来。
而真跟章北庭和宋宴卿关系好的人,旁人知道他们跟章北庭和宋宴卿交情深,不会将谣言拿到他们面前去说。
没什么交情的人听了,为人稍微正直点,或是有自己想法的,知道这是有人眼红有间食肆的生意,故意在坏章北庭跟宋宴卿的名声,便当做没听到,稍微有点小心思的,或者对章北庭跟宋宴卿心怀嫉妒之人,便乐得看热闹。
最后还是何峰在摊子上卖菜的时候,无意间从旁人的闲聊中知道了这些谣言。
当时何峰气得提着菜刀让说闲话的人将话都说清楚,等人说完了又提着菜刀将人赶走。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附近几条巷子的人有谁不清楚,宋宴卿会嫁给章北庭,是因为宋茂祖要拿女儿攀高枝,不舍得将疼爱的女儿嫁到父母双亡,家徒四壁的章家,便拿不受重视的哥儿替嫁,三日回门,宋家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依照云阳城的习俗,是宋家主动跟章北庭和宋宴卿断了关系。
这样的父母,即便章北庭跟宋宴卿去宋家,又怎么可能要得到他们的钱。
谣言简直无稽之谈。
至于卖方子给醉春阁掌柜,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你都上门找麻烦了,难道我就该受着,不能回手吗?
何峰越想越气,连菜都不想卖了,让磊磊找来母亲看摊子,又跟母亲商量了一番后,便径直去有间食肆找章北庭跟宋宴卿了。
从何家摆摊的地方到食肆有些距离,经过跟母亲商量,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找到章北庭跟宋宴卿的时候,何海已经冷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