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9.2一更

出去的人两两一组,一共二十个,剩下的就是负责打扫卫生的清洁组,还有负责记录工时、分发工钱的董书生。

董书生原名并不叫这个,他刚刚搬来的那两年十分颓丧,不愿与人交流,左邻右舍只知道他姓董,是个读书人,因此就“董书生、董书生”地叫了起来。

他原本因为缺了一条腿,最没有希望找到活计,怎么都没想到能成为楚记肉丸坊的管事,因此他十分珍惜这个机会,对楚溪客也很是感激。

旁人都去休息了,董书生还在埋头写写画画。

楚溪客瞅了一眼,发现他居然自制了一个表格,上面写明了每个人的工种和工作量,就连哪个人捶打出来的肉分到了哪个锅里,又送到了哪家食肆都是一一对应的!

打个比方,万一哪家食肆收到的肉丸散了、坏了或者有其他问题,在董书生的表格上一查,立马就能知道这个肉丸经过了哪几个人的手,责任在谁身上!

楚溪客看向董书生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这妥妥的是个人才啊!

然后他又看了看水缸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能不断吸引到人才的自己,是不是四舍五入也算个人才了?

楚溪客看着董书生,吃吃地笑了起来。

董书生被他瞧得心里发毛,转身躲回屋里了。

旁边坐着几位老妪,似乎担心楚溪客怪罪,你一句我一句地替董书生解释起来。

原来,这董书生不是一般的读书人,而是从太学出来的,还是因为成绩优异被太学特招的那种平民学生。

众所周知,太学中以官员子弟为主,这些人不用参加科举就能派官,而平民子弟学成之后要么回到家乡担任地方小吏,要么就是去往各地的书院任教。

其中,出路最好的则是留在太学,成为助教。但是,太学的助教都要经历层层考核,考过了才能留任。

董书生接连考了三次,每次都是差那么一两名就中了。

原本他不想再考了,但是他的母亲为了他把家乡的田地和祖宅都卖了,千里迢迢来到长安,靠做绣活供他读书。

董书生不想辜负母亲的期待,然而屡考不中又实在没了信心。正赶上一位昔日的同窗帮忙,给他在洛阳的书院谋了一个直讲的名额。

董书生犹豫着是再考一回,还是去洛阳教书。

就在这时,他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太学换了新的祭酒,这位赵祭酒是当年名冠京城的姜家才子的老师,为人刚正不阿,在他主持的考试中,没人敢徇私舞弊。

因此,董书生信心倍增,决定再考一回。

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次应考的途中,一辆运送石板的马车将他撞倒,生生轧断了一条腿!

最后,董书生的命虽然保住了,却彻底断了前程——国朝律法,身有残疾者不能做官,包括任教。

正因为这个,董书生才会变得十分敏感,但凡有谁盯着他看,他就会以为对方是在看他的腿。

楚溪客自责道:“是我的错,竟忘了这一点。”其实他是被董书生的才能震惊到了,早就忘了那条腿的事。

一名老妪叹息道:“小郎君无需自责,这也不是你的错,是董书生身子特殊,难免多想。”

另一人道:“唉,也是可怜!为了给他治病,他娘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被屋主赶出来,这才流落到大杂院。”

老妪又道:“真是可惜了,我听董婆子说过,董书生在太学那会儿时常被夫子夸奖的,不知为何考了几次都考不上。”

众人纷纷惋惜起来。

楚溪客心里也缓缓打上一个问号,连考三次,每次都差一两名,真的只是巧合吗?

来不及深想,就听到门外响起辘辘的车轮声,一辆手推车回来了。

楚溪客迎上去:“这么快就回来了?”

推车的是两个年轻的汉子,愤愤不平道:“还差一筐没送完,被野狗帮劫去了!”

野狗帮?

一听就不是啥好人!

楚溪客不认识,大杂院的人却是一副恍然大悟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董书生从屋里出来,心疼道:“他们无非是想要铜钱,给他们便是了,怎么还让他们劫了整整一筐肉丸?”

汉子丢了肉丸,满心愧疚:“也是赶上了,这次碰到的不是那些寻常的小混混,而是他们的头头。那小子难缠得很,我给了他买路钱,他却给我扔回来了。”

楚溪客满心好奇,给了钱还能扔回来,这劫道贼挺有意思啊!

汉子面对楚溪客很是忐忑,支支吾吾道:“那小子说,说他们有手有脚,能偷能抢,不是要饭的……”

楚溪客都给气笑了。这是什么强盗逻辑?有手有脚,能偷能抢,不伸手讨钱,比要饭的就光荣了?

推车的汉子对楚溪客道:“这是我们的错,小郎君别生气,一切损失就从我们的工钱里扣吧!”

楚溪客摆摆手:“不是扣不扣钱的问题……这样,库房里还有两筐备用的,我原本想等你们回来做一锅丸子汤犒劳大伙的,你先拉一筐给买家送去。”

汉子连忙点点头,和同伴搬肉丸去了。

楚溪客帮他们把筐子捆好了,送他们出门,这才转过身问:“那个野狗帮是怎么回事?”

董书生一脸无奈:“一帮半大孩子,都是没爹没娘的,平日里在附近的几个坊间流窜,饥一顿饱一顿的,比小乞儿强不到哪去。”

楚溪客更为惊奇:“那为何方才提起来你们皆是一脸忌惮的样子?”

董书生叹道:“就是因为没爹没娘,又都是孩子,大伙才对他们下不了狠手。而且,那些小子们记仇得很,一旦把他们得罪了,就会像小狼崽子似的盯上你,直到狠狠地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