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皇后杀了过来,明祎勾了勾唇角,抬手端起茶盏抿了抿。
顾老起身揖礼,皇后理都不理,直接走向皇帝,揖礼下拜:“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来啦,做、坐。”皇帝神色有些不自然,肩膀紧了紧。
皇后在皇帝身侧坐下,看向顾老:“顾来当年离去之际说过了,永不回京,过去十余年,莫不是老人就忘了。”
明祎将茶盏放下,扭头看向外间的天色,顾锦瑟走到哪里了?
她的心思与殿内三人不同,只想着顾锦瑟。耳畔传来顾老低沉的声音:“回禀陛下,草民过来是为了孙儿的亲事。”
皇后大杀四方,先一步开口:“顾老来晚了,顾主事与明相已成亲,木已成舟,难不成你还能舟劈成木头吗?”
顾老拧眉,说道:“没有父母之命的婚姻不作数。”
“这桩亲事,由顾夫人亲自主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宾客见证,陛下赐福,哪桩不符合规矩?”皇后继续怼,“顾老,你也说了父母之命,你是祖父了,他们的亲事,你如何做主呢,好比当年我姑母启用女官,你又如何做主。看不下去便辞官,这回您看不下去不如将顾锦桓从宗谱中除名。”
“皇后啊,你消消气,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皇帝在旁劝导,恼恨明祎通风报信,搬来皇后搅局。
顾老却说道:“后宫不得干政。”
皇后气得眨了眨眼睛,半晌没说话,皇帝借机说道:“太后仙去一年,物是人非,顾老此次回京,朕愿礼贤下士,顾老可曾留下?”
明祎忽而开口:“祖父年迈,心中只有田园,与我等小辈同朝,怕是损及身份。”
好不容易缓和的局面又被搅和了,皇帝瞪着明祎:“你别说话了,赶紧走。”
明祎等的就是这句话,起身揖礼,慢慢地退出大殿。
呼吸到殿外的空气后,明祎抿唇笑了,杜衍从一侧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就走,“怎么样,人家是丑媳妇见公婆,你这是见祖父,可难为你了。”
“没有。”明祎淡然地迈出一步。
杜衍屁颠的跟上,“我阿娘说顾老看不惯女子为官,对你,怕是不会有好脸色。你匆匆将婚期提前,是不是就是防止顾老来横插一脚?”
“办你的事去。”明祎没有回答,举步前进,步履轻松。
接下来几日,顾老留在宫里,皇帝苦心挽留,礼贤下士之态,简直闻所未闻。
回到顾家的明祎躺在婚床上,屋内寂静无声,蝉鸣都比屋内的动静大。
闭眼强迫自己睡觉,没有顾锦瑟,日子照旧。
顾老在宫内待了三五日后,启程回余杭,明祎亲自去送,顾侍郎似怪孙般站在一侧,话都不敢说了。顾老看着艳华夺目的女子,道:“此女胜过先太后。”
顾侍郎冷愣了下,顾老登车,明祎上前拜别。
顾老掀开车帘,看着窗下的女子,说道:“明祎,你赢了。”
明祎抬眸,云淡风轻,“顾老,是您老了,我有许多年可活,阿瑟也有许多年,这些,您无法比较的。”
“明祎,你生在了最好的年岁。”顾老微叹,太后给明祎铺了很长的路,比如女子可为官、比如女子可和离等许多便利。面前的人虽说是女子,却如男儿般在朝堂上争夺权势,她有皇帝的宠爱,再度胜过许多男人。
明祎揖礼,摆足了晚辈的姿态,“这是我的命运。”
“你的命运,哪怕你晚生十年,也不会有今日的权势。”顾老说道。
“您说的很对,这些,都是让你失败的因素。您放心,我在,绝不会让您入朝。您也该知晓陛下留您的用意,朝堂之上良才如过江之鲫,您可有可无。您不过是陛下折辱先太后的一颗棋子罢了。”明祎淡笑,眼中的光在闪耀。
闻言,顾老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狠狠地摔下车帘,“启程。”
马车徐徐动步,顾侍郎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挪到明祎身侧,问道:“您与叔父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他,陛下留下他是为了折辱先太后。”明祎语气薄凉。
顾侍郎脸色大变,唇角蠕动,却说不出半句话。
费了好些功夫缓过神来,明祎走远了,他急忙去追。明祎登上马车,并不理会他的叫喊,靠着车壁,微微出神。
陛下与顾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陛下赢了。
陛下甚为刁钻。
十余日后,顾锦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去户部与上司报道,回到阔别已久的顾府,先去更衣,而后舒服地睡了一觉。
吞吞将京城内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陛下挽留顾老,而顾老几度推辞,最后如何来的如何离去。
顾锦瑟说道:“陛下当真惜才,祖父对权势惯来不上心呢。”可惜教养出来的孙子,却是那么不尽人意。
吞吞没说话,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说道:“顾夫人来信报平安,算一算路程,应该快到余杭了。”
“我知道了。这几日,明相可好?”顾锦瑟这才问起明祎。
“明相一切都好,您不知道呢,顾老入京,许多人都笑话明相呢。好在明相素来不在意这些风声。”吞吞心中不平,“好在顾老没有多留呢。”
顾锦瑟摸摸她的脑袋,“好啦,都过去了,明相今日何时回来?”
“没说。”吞吞摇首。
“算了,我去接她,你让庖厨做些丞相爱吃的。”顾锦瑟掀开被子自己去更衣。
半个时辰后,两人蹲在马车旁吃西瓜,姿态不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