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心中不喜她的靠近,但也无法直接了当的说出来,更何况,倘若他一直拒绝她的亲近,那才会显得不正常。
于是御流云干脆不说话了,开始安静地吃饭,味道确实很不错,很像他娘小时候给他做的那些,而南嫣就在一旁时不时地给他布菜,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和谐。
等到两人吃完饭后,丫鬟们便轻手轻脚地将桌子收拾干净,又新沏了一杯浓茶放到案桌上,最后才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原本御流云以为两人饭吃过了,话也说完了,眼前这人是不是也是时候离开了,毕竟再过不久,他又要开始练习剑法了。
结果他转头看向南嫣的时候,对方也正朝他望着,眼神一如往常的平静柔和,眼里的温情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他明白她的心意,但明白是一回事,理智又是另一回事,那样的眼神依旧是让他心中十分不喜。
而往常只要他露出这样不耐烦的神情时,即便这个妻子心中再是眷恋不舍也会乖乖退下的,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御流云无意识皱了皱眉,眉眼间隐约有些不耐,只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提醒一句,直接让她离开才好。
结果他还没开口,对面那人忽然伸手指了指他的衣襟,“夫君,这里……”
御流云有些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一眼,没发现身上有什么不妥,便又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南嫣瞧他那样便忍俊不禁,这笑容里还带着一丝丝的柔和,然后朝他走过去,手指轻轻拨弄他胸前的衣襟,“夫君真是粗心大意,衣服破了都没有察觉吗?”
“你好歹也是个教主大人呀,穿着这样开了线的袍子走出去,不怕你那些属下们又要挑衅你这个教主穷酸样了吗?”
她手指软软戳了戳他的胸口,然后翻开那一道开线的缝隙指给他看,御流云这才反应过来,不过心中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
这对他来说很正常,习武之人总是这样的,一招一式之间使力不均,一不小心就会撕破衣服,这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
他刚想开口说不妨事,不用在意,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之类的话。
结果身前的妻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手指轻柔地按着他的肩膀,好似没察觉到他的抵触,直接伸手将他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转身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月牙白的长袍递过去,然后温和地说着,
“我帮夫君缝一下好不好?从前我爹也是这样的,爹以前跟人打架比武时,也经常会扯破衣裳,然后娘每次看见的时候,都会很仔细地帮爹把破损的衣服一件件缝好。”
她说的这话很显然也让御流云想到了自己爹娘的相处模式,他眼皮轻撩了下,目光落到身前这个替他整理衣襟的妻子身上。
看到她踮着脚尖,那双柔软白皙的手指在他缓慢举起,然后整理着他襟口的翻边跟头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细致轻柔。
御流云静静将人打量了片刻,目光在触及到她眼中那一丝爱慕忐忑的神色时,忽然沉默了半晌,随后才平静地说了声,“算了,随你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总归他不可能给她想要的,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在其他地方多迁就她一些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于是南嫣便将那件袍子抱在了怀里,眼中也多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然后试探着开口道,“那夫君在院子里练剑,我就坐在那边的树下可以吗?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的。”
御流云原本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未免觉得有些过分,他心想,她是在一点一点地试探自己的底线吗?
这让御流云不自觉地皱了眉,可一低头对上那双满含温情的眸子,想到自己刚吃了她送过来的早膳,又想到她等会儿还要替自己缝补袍子,这一下子欠了这么多的事情,此刻就是再想要拒绝也不可能了。
便轻吐了一口浊气,转头冷淡应了一声道,“随你,你想看就看吧,不过记得走远一些,免得我练剑时不小心伤到你。”
听到这话,南嫣自然也是点头同意了,她微微抿唇朝人轻轻的笑了一下,仍旧是那副安静、柔顺的样子。
御流云目光顿了一下,见状便也不再理人了,直接拿起那墙上挂着的一柄锋利宝剑,转身就走了出去。
很好,事情没有出乎她的预料,进展地还很顺利,嗯,她还就不信了,温水还煮不死这只青蛙了。
御流云如今住的这件院子是历任教主修筑的主院,从前她爹也住这个院子,不过后来娘亲去世之后就不肯再住了,让人将院子修葺地很好,一草一木都保存地完好无损。
那院子里头正对着他练剑的地方,刚好还搭建了一架竹藤修建的摇椅秋千,从前供她娘闲暇时休息用的。
南嫣便让丫鬟拿来往日她做女红刺绣时的小竹篮,然后坐在了那边不远处的竹椅秋千上,正好对着御流云练剑的地方。
她手中捏着针线,一只脚尖轻轻踮在前面的石墩上维持平衡,另一只脚时不时地轻踮几下,脚下穿着一双精致的月牙白绣鞋。
鞋面缀着几颗珍珠,裙子也是月白色的,丝质的纱裙从膝盖覆盖到脚尖。
裙摆翩跹随风而动,那脚尖也是轻轻踮起,随着四周风起,她整个人也跟着秋千轻轻摇晃了几下,仿佛晃进了人的心里。
习武之人的眼力都不算差,即使隔的这么远,他也依旧能看清她嘴角微微抿起的那一抹柔和的弧度。
而她自己却像是毫无所觉一样,正目光专注地盯着手上的袍子,一针一线都缝得格外仔细。
这让御流云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从前练剑的时候不会有人敢在他身旁看着,如今突然多了一个人,即便这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让他心中莫名起了一丝烦躁。
或许也不是烦躁,而是某种不受掌控的烦乱感,让他很不适应。
而这种心烦意乱更是完完全全地提现在了他此刻的剑法之上,一不小心,他已经错了好几个招式了,脚下更是连错了好几步,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这也让御流云心中顿时更加烦躁了。
他一个转身,剑气挥舞,好像发泄似的举着长剑朝着一旁的海棠树下用力劈了过去,那一瞬间,花瓣随着剑气飞舞盘旋,全都漫天而下,扬扬洒洒,落了她一身。
粉白色的垂丝海棠从树上缓慢落下,打着旋儿,落到她乌黑柔顺的发丝上,白皙的脸颊上,还有素净淡雅的裙子上。
而南嫣也像是才察觉到自己的头顶下起了花瓣雨似的,她有些讶然地抬起眸,眼睛水汪汪的,看到对面的丈夫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手中举着长剑,正静静地朝她望着。
她有些微愣,随后毫不设防地朝他温柔一笑,这一笑柔情似水,眼里好似映着一汪清泉,仿佛蕴含了无尽的情意。
“夫君……”
她喊他夫君,眼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这样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是属于他的,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饶是御流云的心肠再冷,想到这个认知时,整个人也不免有些晃神,他手掌无意识地紧了紧那柄长剑。
御流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那海棠花落下的时刻太美,美到他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来,还是因为那树下的人朝他微笑时的情景太过令人惊艳,实在叫人难以忘记。
看着这样的妻子,御流云也不知为何,心中原本的烦躁忽然就渐渐平复下去了。
气息变得平稳起来,神情也变得和从前一样,只是细看之时就能发现,那眼神确实要比从前温和许多。
总之,御流云的心中确实是因为那人的不断靠近,而变得有些异样了。
而之后的时间,南嫣每天早晚都会来御流云的院子,陪他一起吃饭,两人有时候一起聊天,聊到那些武学功法时,御流云似乎颇有兴致,会同她讲解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步骤,南嫣便托着下巴认真听着,即使她什么都听不懂,也装出一副很耐心的样子。
有时南嫣也会看着他练剑,在他练到额头都冒汗时,便很自然地掏出怀中的帕子走上前去替他擦着脸颊上的汗。
那帕子上的香气和她身上的一样,令人不自觉地静下心来。
而这一段日子相处下来,教中婢女上上下下都知道教主夫人对教主的情意了。
甚至因为教主的不拒绝,让一众丫鬟婢女都觉得这夫妻二人真是格外的恩爱。
而御流云也从一开始的排斥不适应到后来的习惯,两人这样相处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御流云对南嫣也确实没有一开始的疏离冷淡了,有时候可能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娴静体贴的妻子多了一份在意。
不过御流云还是没有放弃林翩然,那个女人对他来说,兴许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恨她?还是在意她?
或许两者都有吧,一方面恨她不守承诺,当初那般绝情地对待他,另一方面心中又惦念着两人从前的感情。
他从十四岁起就知道那个明艳娇俏的小姑娘以后长大了会成为他的妻子,从她第一次来御家时,他就对她充满了好奇。
明明从前在御家时还会亲昵地扑进他怀里然后娇气地喊他未婚夫哥哥,明明说好了要做他的妻子,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他的,结果转个身,就能毫不犹豫地放弃他投入别的男人怀抱,把他当乞丐一样唾弃辱骂。
御流云怎么可能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