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艾米尖声叫了起来,“你流了好多血!”
李牧当然没应她,因为他已经昏过去了。
走在路上掉下水道,出门连着没赶上两趟公交,生活中遇上那些倒霉事概率或许比想象得高得多,但李牧躺在医院里,病因那一栏写着,“因搬运重物导致骨折并轻微擦伤”的概率,也属实可以买张彩票。
李牧悠悠睁开眼,先是看到雪白的一片屋顶。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几个小时前的昏厥似乎也顺带伤到了他的脑袋,他在努力回想断片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你可终于醒了!”岳人歌急急忙忙探出一张脸,和李牧凑得极近,几乎都能看清对方有几根睫毛,差点把李牧吓了一跳。
“岳……”
岳人歌几乎热泪盈眶,一把抓住李牧的手,“你总算是醒了!”
“……”李牧额头上青筋暴跳,过了三五秒,他抽了一口冷气,“疼。”
岳人歌赶紧把手松开,“对不起对不起。”小心翼翼地给李牧吹气,“还疼吗?”
疼吗?李牧几乎可以说是麻木了。他试图动了动手,不行,胳膊基本属于要废了。尤其是右手,他惯于右手使劲,站不稳的时候也是右边的身体先吃了墙面的冲撞,不用刻意去感受,也知道那边伤得最重。
“医生说你右手骨折,恢复需要时间。”岳人歌见他眨巴眼睛大概是想不起发生了什么,“怪我,我该给狄俄尼修个电梯,之前梁川建议我,我没采纳,是我害了你。”
……还能这样背锅?李牧奇了。
麻药的劲儿过去,疼痛感像蚂蚁啃骨头似的一点点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他忍不住皱眉。岳人歌看见,以为是梁川这个名字让他不愉快。
“我不提他,不提他。”岳人歌小心地双手拢着李牧的手,“我已经找人认定了,你这个属于工伤。你的合同还没解除,现在属于在职人员,该赔的一定会赔。”
“……”李牧看了看岳人歌,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就好好养伤,医疗费我来出。”岳人歌是要把模范老板做到底了,“我保证你原样出院。”
李牧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窗外的春光。医院的院子里栽了一棵梨树,雪一般的花开了满枝。风一吹,飘飘摇摇,如粉蝶,又如飞雪,李牧心头白茫茫地一片,又轻,又软,还有一点难过。过了半晌,他说:“我这手能好吗?”
“能好,当然能好!”岳人歌点头如捣蒜,生怕李牧再遭打击心灰意冷,“我帮你找了最好的医生,你年轻,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你现在正好放个假,能你恢复好了,我……”
岳人歌这话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恢复好了,他能怎么样呢?
李牧实际上已经不是狄俄尼的人了。出了这一档子事,岳人歌出医疗费照顾,已经是仁至义尽。在这之后,又能如何?全看各自的命运。
岳人歌止了话,李牧也不开口,两人这边默默无言。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那就干脆以身示范做点好事,可是岳人歌从小都是被人伺候的命,压根不知道怎么照顾病人,看着李牧胳膊吊着替他觉得难受,想要帮他挪个位置,动作又难免粗糙,李牧忍着疼,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还不如不照顾。
这番“疼爱”,是个人都受不了。
门外还有一双眼睛盯着,看到岳人歌狗拿耗子,手足无措,就觉得好笑,他在门外站了半天,闲极无聊,正欲抽根烟解解乏。刚把烟叼上,就被艾米踢了一脚。
梁川正欲发作,对上岳人歌的一双怒目,只好把烟收了,笑嘻嘻地推门走进来。“工伤啊。”
李牧面色平静,见到梁川,既不难过,也不愤怒,跟平常似的向梁川打招呼。岳人歌坐在一旁脸色难看,梁川在病房里慢吞吞地绕了几个圈,最后才开了口,“今天这事,纯属意外。本来你现在也不算狄俄尼的员工,是我没通知到位,才又叫了你来。如果你不来,今天就不必受这番苦。归根究底,我有责任。”
他看了眼岳人歌,“刚才我们岳总也说了,医疗费和后续的恢复,我们都会负责。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有良心的企业。员工在我们这儿受了伤,总不能这一点责任都不负。你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一个人来我们这儿,就算要离开,也得完整无缺地走。”
岳人歌的脸色明显是缓和了些。梁川内心叹了口气,照原计划把表面文章做完,“至于让你离职的事,我们也重新考虑过了。虽然你有很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在狄俄尼,也算是尽职尽责。尤其是这回你又受了伤,所以我想,等你恢复了,就让你回来。”后面的话当然是昧着他自己的良心说的,“李牧,只要你愿意,狄俄尼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李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