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锦衣卫去江浙查足了薛家的罪证。
之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弹劾薛家的折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压在皇帝案牍前,数之不尽。
外戚薛家恶行,罄竹难书,尤其是有名的“菊翁失女”之事。
一位养菊花的老翁,老来得女,宠若明珠。
薛家旁支一脉,看中菊翁之女,抢掳去也就罢了,还当着女儿的面,打残了老翁。老翁进京告御状,又拦下他活活打死。其女知情后,趁某年中秋出行赏灯之时,从高楼纵身跃下。
手里还死死握着状纸。
县里百姓,自发为父女俩入殓。
参与丧事百姓,却也被抓去关押殴打。
事情甫一传入京城。
朝野上下,无不愤懑,请求朝廷严处薛家。
乾清宫里。
皇帝与阁臣对面而坐。
谁也没说话。
谁也没想到,皇帝将薛家的底,挖得干干净净,抖得彻彻底底。
处置薛家是迟早的事。
可此事起因,竟是太后想插手皇帝后宫。
而且起势之大,超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皇后在帝王心中的分量……大家都得好好再掂量掂量,不能轻易开口。
大臣不说。
他来说。
桓崇郁坐在龙椅上,手掌压着新、旧奏疏,脸色冷淡得很:“近来朝中事多,一件件来。”
这头一件。
他冷声说:“内外有别。后宫之事,与诸爱卿无关。”
再说明白点:“朕无意纳妃,以后不想再看到这种东西。”
他粗暴地扔了几道折子过去。
抬手时,玉扳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光。
折子落地。
纸页翻飞,在秋风里,露出墨色的馆阁体。
都是朝臣们前段时间,趁风谏言桓崇郁广纳妃嫔的奏疏。
殿内刹那间,静若昏昧深海。
众臣仿佛眼前黯淡无光。
皇帝都摊开来直说了。
眼前情形,谁也不会去触逆鳞。
阁老忖量片刻,带头低下头颅,应道:“是。”
其余诸臣。
也都跟着应了。
可后宫只皇后一人,幼儿又脆弱,养大实在艰难。
到底龙嗣堪忧。
但愿,天佑大业。
群臣心里都盼着,皇后这一胎千万顺利诞下一位健康的皇子。
封妃之事揭过。
第一件,便是薛家之事。
罪证确凿,没得辩驳。
只是……上头还压着个太后,太后又是先帝发妻,与先帝相濡以沫多年,底下的大臣们追随先帝多年,于公于私都张不开口,说一声严惩薛家。
他们也更不知道,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帝王,心底所想。
乾清宫外,适时响起一声嘶哑的哭嚎:“先帝!您若还活着,睁开眼看看啊……他们都怎么欺负臣妾!”
是太后。
众人竖起耳朵,听太后的哭嚎。
郑喜出去看了一眼,进来跪禀:“皇上,太后脱簪在外面……”
群臣缄默。
桓崇郁眉眼冷漠,淡淡地吩咐道:“‘扶’太后回宫。”
郑喜会意。
不多时,就听到一声哭喊……接着,人就没声儿了。
太后走得很不体面。
不光脱了簪,头发也散了,衣服凌乱。
群臣不忍,亦不敢、不想凝神去细听太后惨叫。
虽是为江山,为社稷清明。
帝王这般待太后,仍是……有违孝道。
大殿内,仍无一个臣子开口说话。
桓崇郁未觉分毫不妥似的。
从容地让他们看一看各出呈上来的,参薛家的奏疏。
比流言里的内容,更触目惊心。
殿内越发的死寂。
桓崇郁目光深静地问:“诸位怎么看。”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太后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从众人脑海里拂去。
大臣们略对了对眼神。
醒了神。
身为朝廷重臣,社稷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