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的香车到来时,均州的春也一并苏醒了。
一夜间,院中开满花,芬芳扑鼻。
左邻右舍纷纷恭贺,说是天意,她注定去京城当官夫人,享尽富贵,母亲为此春风得意,四处泼洒喜钱。
爆竹声响彻云霄。
这样的风光,可青枝偏偏笑不出来。
若时间能回到九年前,她一定不会跟裴连瑛定亲。
可惜啊。
她自出生就认识了裴连瑛,毗邻而居,又为他容貌倾倒,父亲视她为掌上明珠,为她百般考虑,定了娃娃亲。
定亲后,裴连瑛因年长她六岁,教她识文断字,学规矩。她从来不是一个规矩的人,相比起裴连瑛的端雅稳重,好学不倦,她上树下河,生龙活虎。要静下心学,何等困难?可看着裴连瑛的脸,她能乖巧如兔,连诗词都肯念。
自此树不爬了,河不下了,沉溺在未婚夫动人的笑容里,如同傀儡。
这样,一直学了两三年,她心智渐长,慢慢察觉了裴连瑛的意图。
同为均州人士,土生土长,一个是织匠之女,一个是穷书生之子,她没有奢求,裴连瑛却有青云之志,无论对前途,还是对未来的妻子,都有某种憧憬。
可惜裴家欠陈家人情,依从父母之命,他早早定了亲,只能在她身上下功夫。教她笑不露齿,教她举止文雅。
这不能做那不能做,处处管束。
只是等她醒悟后,裴连瑛却已经去了京城。
一经会试,金榜题名,被天子点为状元。
喜报遥遥从京城传来,当时父亲已经逝世,母亲喜极而泣,亲朋好友谁不羡慕?唯独她想,京城可是个闺秀窝啊,到处都是才女,裴连瑛要高兴坏了吧?
她猜测他会退亲。
裴家确实也没个动静了,只有裴连瑛的母亲李韭儿写信来,说裴连瑛刚入馆阁,编书繁忙,丈夫要在京城开拓生意,让她们再等一等。
看笑话的人从来不少,很快谣言四起,说裴家悔婚,说他们陈家已经不如裴家,京城权贵云集,裴家与哪家结亲都比跟陈家结亲强。
可母亲并不信,催着她做嫁衣。
梁国的习俗,嫁衣要姑娘自小准备。
青枝的父亲,姑姑都是织锦高手,她耳濡目染,后来又得姑姑指点,女红可称精妙,做件嫁衣不在话下。
她没有拒绝母亲。
这桩婚事若不成,她可以另择他人嘛,嫁衣不会浪费。
谁想做完嫁衣后裴连瑛竟升官了,谣言越传越盛,甚至有人称,裴家已经与哪家名门世家结亲。
母亲老神在在,没有一丝动摇。
裴连瑛的信来得很及时,给母亲撑了面子,也让谣言消去,就是信的内容一次比一次寡淡,写了跟没写一样。
她开始更努力地跟姑姑学织锦。
去年,裴连瑛再次升官,年年轻轻当上了四品左少卿。她的未来婆母写信来,字里行间掩不住的欢喜,说已经在京城给她们购置宅院,说会尽快接她们过去,两家一起商量成亲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