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手艺十分精湛。
只是,青枝是要嫁给裴连锳的,她为何要去织锦呢?她不明白。
她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其实青枝对她来说只是陌生人,为何有这样的好奇,全因为她曾经也对裴连锳有过憧憬。
当时裴连锳高中状元后,她就知道他的名字了,巧的是,裴家正好买下他家隔壁的院子。她第一次随同父亲母亲,兄长去拜访时,就发现裴连锳长得非常俊美,而且温文尔雅,言之有物。她就觉得她将来要嫁,一定得嫁给这样的公子。
后来,却知道裴连锳已经定亲,说裴家拒绝了许多家族,母亲就问裴夫人是定了哪家的姑娘。
裴夫人说是均州的陈家,还是定的娃娃亲。
娃娃亲向来都不正式,裴家只要没把那姑娘接来,都是说不准的。
然而五年来,裴夫人每回提起那未来儿媳,都是满口称赞,裴连锳也没生出别的念头,她就不再有什么想法了,毕竟她姜家条件不错,不愁找不到好夫婿,她也是在慢慢挑选着。
谁想,青枝从均州过来,竟是要当织娘。
姜怡摩挲着锦缎:“比万春锦缎铺的都要好,我还真想问你买呢,可你马上就要嫁人了,往后恐怕没有时间吧。”
青枝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肯定有空。”
嫁人后一是得侍奉公婆,晨昏定省,二来,裴连锳是左少卿,嫁给他后少不得要应酬别的夫人,青枝怎么可能还有空?姜怡忍不住提醒:“你是不是想清楚了?万一到时没有时间呢,我看裴夫人很看重你,以后家事都要交给你管的。”
这是在说她婚后的事情吗?青枝心想,姜怡应该不知道她不想嫁入裴家。
可姜怡毕竟是外人,她没必要解释,青枝含糊道:“我会处理好,不会耽误织锦。”
难道说,她嫁人后还得织锦?
这怎么可能?
会不会是因为裴夫人不满意她这等行径,想退亲了?凭裴连锳现在的条件,是不该娶个织娘,但裴夫人心性善良,可能说不出口才很为难。
姜怡看着青枝,心情复杂:“你何必织锦卖呢,平日里消磨时间织一织就罢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均州来的姑娘,难得有机会当官夫人,居然不好好珍惜,往后定然后悔透顶的。
青枝呆了呆。
这姜怡未免管得太宽了吧?第一次见面就曾劝她,怎么不学琴棋书画,现在又叫她不要卖锦缎。说实话,她也不明白,姜怡怎么就能不出门呢,可她也没劝姜怡经常出门。
人各有志。
青枝道:“不瞒你说,我家缺钱,卖锦缎就是为挣钱。姜姑娘也莫说裴家富有,裴家再富裕,那金银也不是我家的,我就喜欢自己挣钱,每日数着钱睡,梦里都能笑醒……姜姑娘,你到底可想买锦缎,想买的话,我保证给你织好,不想买,我也不勉强。”
姜怡被她说得愣住。
她跟别的姑娘闲谈,哪里会提什么钱不钱的。在跟青枝初次见面时,她看青枝生得妍丽,言行举止落落大方,看起来与裴连锳也颇为相配。
谁想到,她竟能这样说话。
这样的,铜臭气。
姜怡差点就想走了,但转念一想,也不知裴连锳最后会不会娶她。
兄长与裴连锳同朝为官,总说裴连锳将来大有作为,那她还是要跟青枝打好关系的,万一她仍会做裴家的儿媳呢?虽然可能性是不大了。
姜怡微微一笑:“我信你,那我就在你这儿买了。”
青枝就把早前的底本拿来,让她挑选:“因之前赵姑娘已经要了三幅锦缎,你再要,得等到明年。”
姜怡道:“可以,年初穿正好。”她选了一幅芙蓉花锦缎,“我记得,都要定金的吧?”
“也可以不给。”姜家跟裴家关系好,青枝觉得姜怡做不出那等事。
再说,到时真不要,她一样可以卖给别人。
但姜怡还是给了三两定金。
回去后,她把此事告诉母亲。
姜夫人目瞪口呆:“难怪他们两家没有定吉日……这陈姑娘未免太不识大体。”
“她说她想挣钱,还说裴家的钱不是她家的。”姜怡心想,这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姜夫人惊奇:“她竟这么说?”
“是啊。”
姜夫人琢磨着道:“她这样毫不遮掩,莫非并不想嫁?不然怎么也得顾着裴家吧?”越想越奇怪,“她该不会是看不上裴公子吧?”
姜怡嘴唇微张:“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看她也不傻吧,既然不傻,怎么会不替自己考虑?谁都知,当官夫人比当织娘好,但她偏偏选择织娘,她若老老实实的,看裴家一家的态度,定然早就娶进家门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姜怡恍然大悟。
难怪她想不通,原来是青枝不肯嫁,才会去织锦。
姜夫人啧啧两声:“我若是裴夫人,真的要气晕,这么好的儿子,别人看不上。难怪她这阵子没空,实在是有苦说不出。”然后又提醒女儿,“你可别学这陈姑娘,早些选好夫婿早些嫁人,我们也放心。”
她之所以还没定下亲事,是那些公子总有不如意之处,不像裴连锳这般出色。倒不知青枝为何看不上?同是姑娘家,姜怡真的找不到裴连锳的缺点。
硬要挑,只能是家世,裴连锳并非出自名门。但她不信青枝是为这个理由,毕竟青枝自己家也只是织户。
姜怡百思不得其解。
…………
明日十方佛的底本就能画好,青枝同陈念在午时休息了一会,青枝趁机洗个头。
周茹对着驴指桑骂槐:“没事儿乱叫,谁都知家里养着你了,你自个儿可知道丑?驴就是驴,始终比不上马的,上不得台面,你心里得有个数。”
毛驴委委屈屈听着,草也不敢吃。
青枝洗完头,擦着头发晒太阳:“驴既然是驴,还能发出马叫声?少为难它了。”
周茹哼一声:“你就惯着你自个儿吧。”
“那可不?我自个儿的娘都惯着别人,我再不惯着自己,都没人惯着我,多可怜。”
周茹:“……”
这母女俩斗嘴在家中是常事,陈念抓了把秸秆喂毛驴:“嫂嫂,你要想买马,随时可买,银子不都放在你那边吗?像青枝这样孝顺的孩子不多。”
她那放钱的箱子已经快存了一百两,周茹轻咳声:“我不是怪她,我是心疼她傻。”
她哪里傻了?青枝心想,她要傻,能挣这么多钱吗?母亲说来说去就是想让她快点嫁给裴连锳。
可裴连锳也就是官员的身份高贵了些,别的有什么?但这也是因为她是女子,不能参加科举罢了。她可不觉得自己比裴连锳笨。
周茹见她撅着个嘴,小脸上写满“不服”两个字,好气又好笑。她对这女儿是有许多看不惯的地方,但又实在讨厌不起来,若非攀上裴家,女儿这样的条件,根本不愁嫁人,寻常人家那里会嫌弃她能织锦能挣钱呢。
周茹过去给女儿擦头发:“你莫怪我话多,为娘是真心替你着想。”
这一点青枝从来没怀疑过,世上没有谁会比母亲跟姑姑对她更好了,她点点头:“我知。”
知道归知道,她仍是有自己的判断。
五月太阳火辣,头发很快就干透,青枝马上又跟陈念去画图,一直忙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