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曙光隐隐透出。
等到严采石来了,几人便出发去理县。
周茹也跟着去,裴连锳又叫来一辆马车,让严采石跟之前他派来护卫陈家的随从坐一起。
因是套得骏马,马车行得尤其的快,在午时前便到达了理县。
沿路有许多桑树,青枝瞧着一片翠绿,心情渐渐开朗,也懒得再刁难裴连锳,反正母亲在身边,这事儿做不成。她询问路上的农人,要买丝线该去哪家。
农人说了好几家,青枝听说最大的丝线卖家是县里的刘家,便先挑刘家。
刘家是地主家,数百亩的良田一大半都种了桑树,专门雇人养蚕缫丝。他家的家主叫刘守,听闻有客人拜访,整理下衣裳出来。
青枝等人坐在堂房内,刘守第一个瞧见的乃是裴连锳,他虽非官员,但与理县的官员走得很近,便觉裴连锳身上有种不同常人的气势。
他不敢小觑,忙上去打招呼:“不才让众位久等,抱歉抱歉。”
“您客气了,我们才坐了一会儿。”青枝打量刘守,开门见山,“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想买一些丝线,听说您这里有很多,能否请您给我们看看?”
这姑娘年约十六七岁,容貌生得不俗,看言行举止猜不出是什么身份,刘守目光掠过其他几人,也一样拿不准。
他让小厮去取:“每种颜色都拿一些,别疏漏掉。”然后命丫环倒茶,“你们放心,我的丝线都是好物,一点儿不比江南的差,京城有些织户是瞎了眼睛,只会吹捧江南的,压我的价……我的丝线只卖给识货的人。”他顿了顿,“你们应该要得很少吧?”
青枝道:“一百斤左右。”
刘守大吃一惊:“你们要这么多作甚?你们难道是织户?”实在不太像。
青枝笑道:“是,我们家马上要开店铺了,如果你的丝线好,价格也公道的话,以后每年都会做你生意。”
“在京城开店不容易。”刘守目光落在裴连锳身上,“这位公子是你们一家的?”
“不是不是。”周茹得意洋洋道,“这是我未来女婿。”
青枝:“……”
刘守笑着恭喜了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又好奇的问,“敢问你们家贵姓?京城的锦缎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姓陈。”
刘守心头一跳。
他的丝线有许多是卖给万春锦缎铺的,谁知两个月前万春锦缎铺出了事,竟然关门了。他自然要去打探,后得知郑泰初已逃离京城,而让万春落得如此境地的乃是一家姓陈的织户,据说靠山是夫家裴家。
刘守恍然大悟,难怪见这年轻人气度不凡,应该就是那大理寺的裴左少卿了!
他心里已有算盘,面上毫不显露。
丝线拿来,青枝跟陈念一同仔细观察。
陈念织锦十余年了,经验丰富,看过之后与侄女儿道:“确实不错。”跟江南的丝线一般无二,颜色也齐全。
青枝信任陈念,马上便问刘守丝线什么价。
刘守说了一个比江南丝线稍微高一些的数字,青枝少不得要讨价还价,刘守很快就假装不敌,答应了青枝的要求。
比她想象得要容易许多,青枝未免奇怪,犹豫间,听见裴连锳道:“理县虽合适种桑,但气候不佳,蚕茧折损多过江南。青枝,你还是按高一些的价给吧。”
刘守忙说不用:“宝剑赠英雄,难得你们识货,我便宜些无妨。”
可刚才刘守明明抱怨京城的人喜欢压价,电光石火间,青枝做了与裴连锳相同的决定:“我也不愿沾人便宜,便一斤多给你两百文。”
刘守偷偷看了一眼裴连锳,发现他的目光中有种洞察一切的敏锐,顿时不敢再多话:“也罢,陈姑娘如此大方,我就收下了。”吩咐小厮去请理县的牙人,马上跟青枝立契约。
青枝买了一百斤,将各类颜色等写清,给定金三十两,约定刘守两日后送至京城。
轻轻松松就谈完了,周茹见缝插针:“幸好连锳在,做什么都顺利。”
他不在,自己就做不成了吗?青枝挑眉道:“他对丝线一窍不通,帮什么忙了?”
“你这孩子!”周茹戳她一下,低声道,“你就不能对连锳好一点?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吃亏呢?青枝不理解,她站起身打算向刘守告辞。
因已经过了午时,刘守刚才没讨好到裴连锳,此时自然要抓住机会:“我是东道主,你们远道而来,怎么也该我请你们吃饭……等吃完了,我再带你们去看一看我的那些桑树,还有专门养蚕缫丝染丝的人家,这样你们也更放心。”
后面几句话说得极体贴,青枝同意了。
刘守便领他们去理县一家饭馆,说这家做得菜肴十分可口,他们一定喜欢。
众人跟着过去。
周茹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撮合,此时就把陈念,严采石拉到身边,让女儿跟未来女婿可以单独说话。
看着刘守的背影,青枝还真有一个问题想问裴连锳,便道:“你刚才怎么突然说起蚕茧?该不会又是诓人的吧?”
“看来你对我挺了解。”其实他是专门看了一些有关蚕丝的书,不然怎知理县的蚕茧折损率高,但他并不想说出来。
青枝鄙夷:“……你这样当官是不成的。”
裴连锳一笑:“那你为何听我的意见?”
“我不是只听你,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他答应得太快了。我只要一百斤,像他这样的大地主照理是看不上的,可竟然那么低的价都愿意卖。”
青枝从小就机灵,而今也是一样,裴连锳的目光中含着几分欣赏:“看来你也确实不笨。”
青枝皱眉:“我何时笨过?我才不像你,只会诓人!不过这刘地主刚才鬼鬼祟祟,你怎又不阻拦我立契约?”
“丝线上,我不如你跟陈姑姑,你们说好,丝线必然是好的,那立契约没有坏处,我之所以让你抬高价,是怕他有所图谋。”
图什么呢?他们陈家一介织户,没什么好图的,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