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便看见如巨石耸立的宫墙,厚重中透着些许萧瑟。许是快十月了,她沿着铺满青砖的大道行走,感觉到裙下有一阵阵的凉意。
惠妃住在玉芙宫,宫内外遍种百花,但这时节多数鲜花都凋零了,只有菊花,木芙蓉仍在盛开。
听黄门禀告,织娘们都到宫里后,惠妃吩咐宫女们在流芳亭附近的水榭设宴款待。
这水榭建于湖上,宽阔清幽,六位织娘坐在里面时不时好奇张望。其中一位青枝认识,乃是万春锦缎铺的织娘,曾来家中试探过她。那织娘见到她并不自在,但装作不识,与别的织娘们小声说话。
惠妃稍后才来,青枝跟着那些织娘一起上前拜见。
宫女们捧着她们织得锦缎给惠妃过目。
惠妃坐在搬来的榻上,目光漫不经心得掠过锦缎,而后笑道:“民间的织艺竟也如此精湛了,看来我没有请错你们。”顿一顿,手指指着其中一幅百鸟朝凤纹锦缎,“这是哪一位织得?”
在这么多锦缎中,这幅并不是特别突出,青枝自认为姑姑后来画得底本更好,她上前一步:“回娘娘,是小女子与姑姑所织。”
“你叫什么?”
“陈青枝。”
惠妃斜靠在榻上,仔细瞧了瞧她。
也不怪裴连锳不退亲,从均州来的姑娘竟有这等丽色,换做任何男子都得犹豫一下。她笑起来:“这幅锦缎很合我的意,你是跟谁学的织艺?”
“回娘娘,小女子是父亲启蒙,师从姑姑,我们陈家的织艺乃是父亲跟姑姑呕心沥血十数年摸索而成的。”
惠妃点点头:“不容易……那你可愿意留在宫里予我织锦?”
青枝一惊,这该不会是惠妃请她进宫的目的吧?
可她极爱自在,之前怕裴家规矩多,不愿嫁入裴家,又怎么肯进宫?关在宫里,不如让她死了。但这等鲁莽的话不能在惠妃面前说,青枝想一想道:“恐怕小女子的织艺不足以为娘娘效力,再者,小女子乃独女,父亲早逝,家中只剩母亲,小女子得尽孝道。”
百事孝为先,用此借口绝不会错,便面前是天子,也难挽留吧?
而且这也算不得借口,她虽不顺从母亲早早嫁入裴家,可母亲若有事,她定会不离不弃。
惠妃其实并不是真的要她进尚衣监,她是裴连锳的未婚妻,天子若知道必定通融,但她发现这小姑娘十分机灵,说的话无错可挑,难怪令林云壑另眼相待。
惠妃露出欣赏之色:“真是个孝女啊,坐下吧。”请其他的织娘也一并入座。
宫女们陆续端来佳肴。
青枝默默品尝,暗自揣测惠妃的意图。
惠妃刚才说自己是孝女,那是不是算放过她了?还是只是随口一说?如果惠妃后面仍坚持要她留在宫里,那她恐怕不得不利用裴连锳了。
反正裴连锳要娶她也是为了仕途,她用他一下也是应该的。
饭后,惠妃命宫女把碗碟撤下,又点了一名织娘问话,那名织娘十分愿意来宫里。
惠妃颇为欣慰,又同别的织娘说话,说完后请她们一起赏鱼。
因水榭下方的湖极深极宽,水榭周围都修建了栏杆,还有一些美人椅,紧靠栏杆,可坐着赏鱼。
阳光从四周的苍天大树中散下来,落在湖面,斑斑点点。成群的鱼在下方游动,搅起小小的旋涡。
青枝一时也看得津津有味。
对面的湖边忽然路过一位公子,他见远处甚为热闹,便问打扫的小黄门。小黄门说是惠妃请了京城的织娘们进宫,想选一些加入尚衣监。
那公子正是林云壑,他听到织娘二字,立刻想到青枝。自从重阳节过后,他不再同那些公子外出了,每日在家念书练武,母亲很惊讶,也很欣慰,只有他知,这与青枝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