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更是齐齐沉默。
还是多日未见的头铁兄又重出江湖,横插进来硬生生了破坏一场氛围。
【话说扯了这么多无关能早点进入正题干点正事吗?木雕没雕出个什么来,在这吹水吹出了个一大半,不是来听人扯寓意的,无语。】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争论的弹幕这会差不多统一的挽起袖子暴怒。
【我草这破坏氛围的,瞬间给我眼泪憋回去了,没事找事是吧?但凡是个有理有据的质疑也就算了,要说这话我就有问题了《女驸马》怎么就不算正题雕刻了?只不过不是你想看的正题吧?”
【等等,我没听错,质疑大佬没雕出个什么来?前几回的打脸是没打够吗?】
【就纯粹来找事的你还指望它看过多久直播间围观过几场打脸,不过按照质疑大佬必打脸的国际惯例,应该距离打脸时间也不远了。】
弹幕算是集火围攻,原本的杠精很快被淹没在了直播间里,彻底隐匿踪迹,也不知道是反驳不上来了还是等着看翻车再套娃打脸。
裴椋就扫了一眼直播收回视线没太在意,她现在也顾不上在意这点小事,只咬了一管营养液缓了缓。
潮湿的冷气从外边吹起来,吹起一身冷意。
裴椋手腕力度控制着,整个人却几乎要被汗浸湿,整副戏剧木雕雕刻的难度尚且不提,耗费的体力就多少叫人吃不消。
她后颈几乎被是擦了擦汗才继续,整个人带着鼻音和潮湿之气,刀尖转向,带下来最后一幕,在两人交心彻夜长谈之后,驸马拜别公主向皇帝请罪。
这一幕没有之前的几幕场景复杂或是人物众多,但它的难度同样不下。
因为情感,还有各个人物的神态动作需要反应出的内容,裴椋寥寥几刀表现出了大概,秉上事实冤屈后,首位上的皇帝首先是震惊而后是震怒,横眉倒竖,抓起手里的折子就想要往下掷去大骂眼前人欺君之罪!
下旨点的皇榜状元是个女儿身,却又欺瞒,他人已经不是气了,而是就差气冒烟了!
侍卫候在旁脸上神情同样是惊讶,各执腰上剑刃。
驸马则因一己之私欺君瞒上跪在前请罪,手腕卷起衣袍一角,目光清正,神色有愧意却跪的端正堂堂,背脊挺直风骨自现。
公主在旁神情担忧却又毅然,乱了的头饰琳琅摇坠,握紧手挺身而出为驸马直言。
最终折子掷下,震慑堂间的一声响!
人物各个神态反应不相同,但殿上的气氛已然紧绷只差下一秒就要剑拔弩张,明明没有用任何语言去展现衬托,呈现在木雕上的场景已经张力十足——
通雕叫整个殿堂上的人物错落有致,交叠却不重合,神态生动,就连衣纹也跟着勾画清晰,驸马衣袍的卷曲褶皱,细节到无以加复!
人物神态动作夸张却又拿捏把握的恰到好处,少一寸无味,多一寸过猛。
寥寥几笔其中难度不小,勾画出大殿上各自神态和动作,什么话也没说,但该说的都已经彻底呈现在了这木雕上!
似乎是因为杠精提的那一句没在好好雕,裴椋这回也没收敛彻底放开了炫技,人物神态透过屏幕都能够清晰可见,一举一动的细微之处,乃至于一些没有刻画的细节也被添上,衣角卷起,还有头饰的坠子和弧度弯折!
放大看的细节才叫人更为震撼功力之深。
裴椋虎口还握着刻刀转完最后一个圆刀顺利收尾,整个面板彻底结束!
落下最后两个字。
“完工。”
【我靠!大佬的木雕还是一如既往这么牛!该展现出来的全都展现了个遍好吗?】
【刚刚谁还在说大佬顶多撑死了展示个作品寓意扯个两句的?摆在眼前的雕工又叫你给吃了?就算是真的扯寓意我也爱看好吗?】
【这把是真的炫技到淋漓尽致了,爽了!就想知道大佬什么时候能够多来一点炫技工艺?不需要太多,什么五六把的就可以了。】
【前面的你想的太多。】
“真是神了!”张公子猛地一个站起身来长舒口气,直接把腿给撞到,下一秒就疼的表情扭曲,“哎呦喂!我靠!”
叶拆就面无表情:“你这是作死不可逆。”
秦年秋看也没看旁边大呼小叫的动静,她指尖陷入掌心,血液却滚烫沸腾,盯着屏幕上的这一幕眼也不动。
然而等狂热完了弹幕公屏却突然沉寂下来,倒不是为什么,而是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雕刻里的转折。
最后一幕已经是驸马请罪,不出意料应该是被赦免,那两人之后呢?
欺君之罪,理应当诛。
能够网开一面已是不易和足够赏识,但就此一别却大概会是再也不见。
“这一路拜别——”陈良下意识接下后半句话,声音怔怔。
秦年秋已经抽出情绪来,继续道:“总有机会再见的。”
她声音干脆平静,举了举手里的酒杯,叶拆也缓和了语气,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相见总是好,只要不是同某人。”
秦年秋:“呵呵。”
张公子端着酒杯,目不斜视什么也没看,只装作自己什么没听见的模样,默默把身体往后挪了挪尽量缩小存在感。
等会这地方别打起来吧,眼下硝烟味都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裴椋声音还带着潮湿之意,她刀尖落完了最后一笔随意修去一些瑕疵,重新卷起袖子来伸手按了按长时间低头有些酸痛的后颈,顺带着扫过弹幕,“嗯,木雕是刻完了。”
“这会?上金漆。”
弹幕重新坐正,终于又要来到了他们一年一度最期待的环节了吗?
张公子也挑眉兴奋起来,上回的镀金效果他可没忘!
就是不知道这回的上金漆效果会如何,“不管了,反正大佬出品,必属精品!”
裴椋手臂线条流畅,端起旁边的生漆桶就重新搅拌加热了下原本多少有些凝固的生漆,化开后浓稠绵密,能够在刷子上挂上一层。
流动的色彩溢开。
眼前人神色不变,继续用刷子上生漆扫过木雕的每一处,通雕还有些许扫不到的地方就得用小一些的刷子去描。
她展平手里的金箔纸,下一步,上金箔。
金箔像是陷入到木雕的骨肉里,紧密不可分般紧紧贴依。
整副木雕重新铺展开来,视角被调整以至于这一回能够完整的看到全貌,整副木雕几乎半人高度,长方构图,走线却是用庙宇殿堂来做区分线,恰到好处巧妙的将整个空间以一种方式连续到了一起。
空间感十足,板面错落有序,不会有哪一出过满或是哪一处场景叫人觉得缺了地方的情况!
视角越过去看,最底下的题皇榜中状元,打马游街,意气风发的场景为起底,逐层往上递加,最顶端就是驸马请罪揭露女儿身,皇帝震怒的一幕,整副木雕安排构造巧妙。
用殿堂街角人流模糊了构图割据的边缘线,整个视觉效果反而会被引导到雕刻者想要引导的地方,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精妙流畅,几层叠加最后却又汇聚融为一体!
金漆绚烂辉煌。
陈毅看的大感赞叹,怎么这么构图到了他手上就出不来也想不到呢?
“简直太好了!安排和构造,无一处地方不是早在心里有数——”
不下真功夫做不到这一点!
整副构图在外人看来就一个简单粗暴的牛字可以夸,但在行内人看来却有更多东西可以琢磨探究。
比如构图的安排如何一开始就做到不画图就能有数,下一步又是如何做到这种构图恰到好处的模糊了边缘线,引导视觉叫观看者下意识的忽略构图割据,反而视觉效果更流畅。
这些功力都没看着这么简单。
陈毅搓了搓脸,然而沿着视线一路看下去,却突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奇妙的视觉点,就是在最开始启程的地方留出了一对人,像是在拜别的样子,也就是说其实收尾是相互呼应的——
就在最开始的起点,也是收尾时候驸马对公主的拜别。
尽管并不确定自己这个猜想的正确性,但陈毅还是小心翼翼的把想法说了出来。
裴椋点头应了个是。
弹幕轰然震动。
【我靠!泪目了。】
陈毅更是血液沸腾,整个人心潮澎湃,强行压下来加快的心跳节拍,重新呼出一口气仰头继续观看。
然而上了金漆后整副画面却为之一变,光彩流转,人物镀上一层金,原本收敛的意气在上了这层金后却是彻底不再遮盖——
等等。
不再掩盖?
他似乎是发觉到了点什么了不得的视觉。
陈毅率先反应过来裴椋为什么之前收敛着的意思,他恍然大悟道:“金漆木雕本来就有增色补缺的一层意思,比起剑川木雕那些不一样……如果表情更加张扬,在上了金漆后反而会显得用力过猛?”
裴椋扫了一眼弹幕,回答疑问道:“对。”
【用力过猛居然是这个意思吗?真的假的到底是不是这效果啊?说夸张大佬也没必要就一定要把人物表情给往浅了调。】
【前面的去重新看了吗?的确是上了金漆后就恰到好处没有之前的问题了,如果按照你说的夸张方式来不出所料绝对算用力过猛。】
【我就说了大佬绝对不会放任不管,没把握的事大佬怎么会去做?】
弹幕跟着反应过来,然而作为当事人陈毅心情却远远不止于此,他压根底就直接忽略到了公屏上的一堆弹幕。
像是解决了心头大患一般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喜,他擦了擦手掌,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升起热度,止不住的激动,“果然,居然真的是用力过猛的问题!”
原本他昨天也跟着尝试了戏剧的人像木雕,但问题依旧出现,就是第一个人物刻画下去后陈毅就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这种感受说不上来,然而陈毅怎么说也做了十几年的木雕,自然清楚肯定出了问题!
他又分析了几遍只能隐隐窥探着推测大概是人物一些动作神态刻画不到位,存在不够传神一类的问题,所以看起来才会怪异格格不入。
但问题核心还是没有找到,尝试几遍也不行。
陈毅只能够暂时放弃,他困惑不得解决,本来也就只是抱着缓解下失落照常打开直播间,却没想到大佬还附带了解决的课后指导!
一直以来的问题感情是出在了这里!
“早就应该发现金漆木雕这一层的,做了这么些年木雕说来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小辈,惭愧啊。”陈毅深深叹口气,忍不住自言自语着感叹道。
裴椋隔着一道屏幕自然不知道陈毅居然又阴差阳错的受到了自己的“启发”,她整个人后颈和背脊都因为被汗打湿被冷风一吹就更潮湿,带着冷气黏在背上和发丝上叫人极为不舒服,她略略伸手按了下眉心搓了下鼻尖。
手背压着刀没动,简单合上卡槽才吐出一口气,“今天就到这里了,感谢天下第一帅的火箭。”
弹幕也清楚到下播时间了,也只能暂时告别。
【得了,我还是再次回去等大佬明天的直播吧,虽然等的过程依旧艰苦不过好歹能够消磨下耐心。】
【没人注意到今天的每日下播一火箭环节又加入了一位大佬吗?话说前面的蹲守加我一个。】
【你们真无聊,都快凌晨了,这都不睡觉是等着修仙长生不老还是彻底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