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弦见谢灵玄凝神,便暗暗揣测他在想什么。
他沉思的样子很文静,眼眸微微失了焦距,露出些下眼白来,整个人显得攻击性没那么强。
事实上,在外人眼中他本身就是个温其如玉的清善公子,只是她一直觉得他十恶不赦。
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她觉得他脸长得好,不是因为他,是因为玄哥哥,那张脸是玄哥哥的。
她生硬地动了动,手肘戳刺了下他,他怀中的位置让她不舒服了。
谢灵玄莞尔了下,扶着她起来,“起风了,娘子别在这儿多逗留了。”
温初弦抬头,正好看见寂然屹立的夫妻石,其上并排写着六个猩红的隶字——是他们的名字,红字上已染了些许灰尘。
他循着她的目光,以为她因为这忽然不悦,“一会儿我叫人把它擦拭干净。”
温初弦冷冰冰应下,左右恩爱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管他把这夫妻石敲碎还是焚烂。
此时时辰尚早,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
欲回水云居中蹉跎会儿,有个暗卫模样的人前来求见谢灵玄。那人见温初弦还在,便缄口不语。
温初弦主动说退下。
谢灵玄温和道,“好。你先回水云居去等我,午膳我伴你一起用。”
待温初弦的身影完全消失,暗卫才跪倒在谢灵玄脚下,低声道,“公子,那人有话托属下给您。”
谢灵玄道,“什么?”
暗卫答,“那人问您,允诺的事何时应承?公子答应放他一条生路的,不能食言而肥。那人还说,他日夜悬念一人,望公子可以让他见一面。”
谢灵玄漠然问,“谁。”
暗卫顿了顿,“温家小姐,温初弦。”
谢灵玄眉目顿时暗了。
“去告诉他,我应承的事自会兑现。至于其他,恕难从命。”
暗卫领命而去。
谢灵玄又独自静伫了一会儿,感觉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他信步踱到书房,看见里面摆的密密麻麻的四书五经,笔墨纸砚,都属于另外一个人,萦绕着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甚至连温初弦,都本该是另一个人的妻子。
她曾心心念念惦记的,有谢灵玄,有张夕,甚至有萧游,唯独没有他。
他莫名生出几分怅郁和悲哀来。
自己造下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在藤椅上坐下来,深深闭目了一会儿。
片刻,却又来到书案前,一边沉吟着,一边缓缓拿毛笔蘸了点墨汁。
他折了张信纸,在上面写下亲密思念之语,落款是张夕。他练过运笔和控笔,亦看过张夕写给温初弦的婚书庚帖,模仿张夕的字迹不成问题。
心血来潮,他忽然想试试她心里对其他男人的分量有多重。
……然后再决定药剂量的大小。
·
傍晚时分,乐桃将一叠信送到水云居,说是从外面寄过来的。
收到信笺不算什么稀罕事,温初弦的那些手帕交羡慕她高嫁谢府,常常会写信送礼物巴结。往常这些信笺,她都是直接丢掉的。
但今日的信格外多些,温初弦便多看了几眼。里面有一封家书甚是不寻常,褶皱,破旧,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发来的。
她打开一看,竟是张夕写给她的。
张夕……
温初弦有点恍惚。
这个名字,很久没有提及。
她呼吸大起大落,只敢匆匆瞥一眼,便迅速合上。
全哥儿死后,她一直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对谢灵玄都能忍着呕心装出一副甜蜜依偎的模样,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刻。
乐桃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夫人,这么多书信,您不拆开看看吗?”
温初弦面不改色地道,“今日累了,明日再看。你先去给我打盆热水来,我要净手。”
乐桃应了走出去,温初弦确定周遭没人,才敢将那封信拿出来细看。
果然是张夕的字迹,字里行间,还有土腥味和血迹,看来他在琼州确实受了不少苦。书信上,写的是一些寒暄问好之语,温初弦看得胆战心惊,时不时左右望望,生怕谢灵玄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好几个出现在她身边的男子都已遭了杀身之祸,她身伴恶鬼,如何能不怕。